北平新都的营建，满朝廷谁最苦？
不是永乐皇帝，也不是陈敬宗这些忠君爱国、嘴上功夫了得的言官，而是户部尚书夏元吉。
在旧的赋税制度下，所有的建设费用只能来自老百姓，老百姓不仅要缴纳赋税，还要承担繁重的劳役。
毋庸置疑，北平新都营建费用庞大，税征少了、工匠民夫少了，新都没法建。但是征税多了，言官们就吵吵着社稷危险、虚耗民力云云，搞不好老百姓也要造反。
户部呢？整个大明又不是只有营建新都一件事。
北疆边防军备的投入，东南要防倭寇，西南有土司问题，还有零星小股的乱民造反，南边新设的交趾省也不太平，龙江船厂和各地还要兴建集装箱船和货柜码头......
哪一处不要花钱？别人动动嘴就好了，却都要夏元吉想办法筹钱。
高希今天的讲法，给了他一个全新思路，他很激动。
这时，只听高希说道：“陛下，如果朝廷要发行‘众筹票’向臣民借钱，不如就叫‘国债’。”
“陛下，臣以为不可。”陈敬宗又站出来说话。
“这又是为何？”永乐皇帝问道。
“国债，顾名思义，让就是朝廷缺钱向百姓借钱。我们堂堂大明，财货富足，怎么会到了要向百姓借钱的地步？行此法，实有伤朝廷体面、陛下尊严。”
看看，言官就是这样，他们只负责提出问题，但是从来不提解决问题的办法。
解决问题都是别人的事，他们只需要动嘴说出一大堆堂而皇之的理由，就可以搏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名声。
“陈大人，我想请教，朝廷最大的体面是什么？”
“嗯，这...”
“是陛下的脸面，还是百姓的温饱？”
“都不可偏废！”
“如果没有了百姓的温饱，陛下的脸面又在哪里？”
“...”陈敬宗又无话可说。
“陛下，只要有令百姓过上好日子，行什么道、用什么法，又有什么关系？治国本无万世不变的法，只有百姓温饱才是真正的立国之本。发行国债，能让百姓有钱赚、有饭吃，朝廷有税收，再令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这不正是江山永固的明证吗？”
“嗯，说得好。”永乐皇帝颔首赞许。
“如此说来，朝廷的钱不够，只要向百姓借就行了，这新都城的营建倒容易了。”陈敬宗暗讽道。
“是啊，高大人，陈大人说得不无道理。如果印一些‘国债’票据就能借到钱，那岂不是广印‘国债’就行了？”夏元吉也有此疑问。
高希微笑着，再度用陈敬宗打比方。
“比如陈大人家想盖两间大屋，需要二百两银子，可是现在手头只有一百两银子，怎么办？他可能会写一张借居，向邻居张三借一百两。大家肯定会明白，陈大人不可能无限地写借据向别人借钱。因为有两个原因，让他不能这样做。”
“其一，这是借来的钱，是债，以后要还。陈大人在借钱的时候，必然会提前估量一下，未来一年他能不能赚到一百两银子和利息的钱，以便还给张三。”
“其二，陈大人可以写很多借据，但是会有多少人愿意借钱给他呢？就要看陈大人平时的信誉如何，比如陈大人在朝为官，有官俸，他以前借别人的钱也都按时归还、不拖欠，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借钱给他。对不对？”
陈敬宗将头撇向一边，高希老拿陈敬宗打比方，搞得他很不爽，好像他家真的缺一百两造房子一样。
但高希这么一打比方，很容易就让人明白“国债”该怎么印、印多少，怎么让臣民愿意买了。
“太子、杨大人，还有夏大人，朕已经明白了高大人的说法，你们赶快研究一个章程出来，发行大明第一张国债券吧！”永乐皇帝皮面为兴奋。
夏元吉也明白了，却还有问题，他微皱着眉头：“高大人，如何才能让百姓觉得国债券有信誉？还有，新都营建，其中各类工程很多，借来的钱该花在哪里为好呢？”
也只有夏元吉这样实干的户部尚书才会关心如此实际的问题，也问到了点子上。
“夏大人，朝廷本身就有权威，朝廷发出来的借据，自然会比一般人写的借条更可靠。不过...”
高希顿了顿，其实他想说，从朱元璋开始，明廷就在“发行大明宝钞”问题上失去了信誉，现在要发行国债，老百姓会不会认购肯定会顾虑重重，但这话不能说。
这是一个政治正确问题，你就算对明廷之前的纸币政策不满，也不能说，否则就是对先帝和当今圣上的不满了。
“...不过，可以采用抵押的方式发行国债。”
“抵押？”
“对，举个例子...”
“高大人，你举例子可以，可别再拿老臣举例子了，老臣家不盖房子，也不缺一百两银子。”陈敬宗赶紧打断高希的话。
高希笑道：“陈大人，我只是为了让陛下、太子和诸位大人听得明白，举个例子，更生动、更好理解。既然陈大人不愿意，那我就改一改。”
“比如，陈大人的大姨妈儿子的丈人家的邻居李四...”
陈敬宗听了直翻白眼，却也不能说什么，这个李四和他没什么亲属关系啊！
“呵呵呵...”堂上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欢快了不少。
“这个李四要向夏大人借一百两银子。夏大人可能会担心他以后还不起钱，我若是李四，为了借到钱，就会将家中的房契交给夏大人作抵押。如果我还不起钱，这房契便归了夏大人。夏大人，这下你就放心了吧？”
“啊呀，就这么简单。那朝廷也是一样，只要拿东西作抵押就行了。”夏元吉一拍脑袋。
“对，比如户部准备发生一百万两的国债券，陛下的内库以一百万两白银作抵押。”高希说完，看向永乐皇帝。
之前救市，永乐皇帝一出手就是五百万两银子，出一百万两白银作抵押，对永乐皇帝来说是小意思。
永乐皇帝没想到高希突然者说到了他的内库，还要出一百万两白银，他本能地心痛起来，高声嚷道：“谁说朕的内库有一百万两白银可作抵押，朕没钱、朕没钱。太子，还有夏尚书你们，赶紧出章程、发国债，其他事再议，退朝！”
说完，也不等众臣行礼完毕，自己一溜烟跑出了奉天殿去了。
众臣看到永乐皇帝也和普通人一样心疼自己的钱，都掩袖而笑，陆续退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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