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安宁，整个世界不再被噪音污染，令人惬意的气息随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呜鸣声一起，从低到高开始起伏。
街上无人，路灯发出那微弱的光亮，不知在为何人引路。
大概率不是我。
她这样想着。
走在靠近河边的路上，就如同书中写的，晚风在轻抚人的脸庞，像是母亲的手一般温柔。
她看着河的那一边，月光碎在河水的流淌之中，城市的气息也在那淡白的光点里消散。
现在是凌晨。
具体几点她记不得了，只知道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自己也有些困了。
凝视着夜景，不由得轻声感叹：“真好啊～”
四下无人，但其还是愿意用最轻的语气，估计是不愿意打扰这令人心安的景色。
当然，景色不一定会被打扰，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哐——
一个罐头摔在地上。
顺着看去，她才注意到，在街边的长椅上，坐着谁？
走近，后者好似被下了一跳，但在看清来者之后，松了口气。
那里，坐着一个有些邋遢的男子。
路灯边缘，站在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
男子看着她，脸色有些尴尬。
呜鸣声，在远处响起。
“额……这么晚了，不回家吗？”男子看向靠着路灯的女孩，问道。
对面，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呢？”
“我？呵呵……”他举起手，又顿住了，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易拉罐已经在刚才脱手了，“嘛……在工作。”
“工作？”
“是啊，工作。”
见对方想聊，男子也变得放松了许多了：“为了维持生活，或者责任什么的，反正你看，我是大人嘛，总要去做这些的。”
女孩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看向远处的河面：“你和我所知道大人，差好多啊。”
“当然啦……”男子往后一靠，视角也转到天上，“其他人又不像我，他们有着轻松的工作，有着稳定的住所，有着……
有着……
……”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我的生活就是一坨狗屎。”
说完，他看了眼女孩，似乎是担心对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
后者依旧没什么反应，静静地看着河面，在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转过头，和其对视。
“已经很晚了，你应该回家了。”男子看着女孩，她在灯光下形单影只的模样令他的眼里浮出一些温柔。
“这是你的工作吗？”
她在又一声呜鸣之音的背景中问道。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怎，怎么可能哈哈哈哈…要是我那破烂活有那么好解决，我哪还会现在这个样子哈哈，哈哈…”
他在笑，笑着笑着，头越来越低。
看着，地面。
“我刚毕业那年，带着简历，充满希望地去憧憬未来，希望能过个好日子。然后生活告诉我我想多了。
我几乎没有什么适合的职位，大多数的面试也是碰壁，直到后来我放弃了，选择了一个要求最低的。
我在公司里的地位几乎没有，每天能接触到的，基本只有跑腿一类的累活，低声下气的，不被人需要，不被人期待。”
他将一只手抵在脸上：“然后我受够了那样的日子。
我辞职了。
离开公司之后，我发现外面变得更加陌生了，在我混日子的那段时间里什么都变了，我以前的能力彻底不需要了，新的东西学习又需要时间……
我找不到任何适合的生活方式了。
于是最后，我彻底的放弃了，接下了现在这个活，每天，感受着世界上最让人难受的工作。”
“真厉害啊。”
他猛地抬头。
女孩还在看着河面：“能坚持下来，很厉害啊。”
他盯着那个站在路灯下的女孩，目光闪烁，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又停在了嘴边。
他继续地下头，手抵着脸，享受着这宁静的黑暗。
呜鸣之音，又一次响起。
男子也再一次抬起了头，发现女孩在看着自己，于是他便笑盈盈地说道：“那你呢，小姑娘？”
“我吗？”
她看向远方，又不知看向何方。
“我…我不知道。”
她抱紧了自己：“我不知道…
妈妈讨厌我，外公也讨厌我，老师讨厌我，我的同学也讨厌我，我所认识的所有人都讨厌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她抱住自己的手变紧了。
男子凝思，似乎也想和女孩之前一样夸一句什么。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
“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他这样问，“比如梦想去看什么地方，想要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的？”
女孩没有回答。
或许是突如其来这样的提问，令她难以回答。
男子顿了一下，继续问：“那……想做些什么吗？比如改变什么之类的。”
“你想去改变现在的一切吗？”
男子的话就像是有着魔力，让女孩不由得看了过来。
她哽咽着，随后，说道：“就算改变，也做不到什么吧。”
“为什么？”男子问道。
女孩看向河面：“我以前真的很希望一切都能改变，很希望。
我希望只要我一觉醒来，所有人都不再讨厌我，爸爸能回来看我，上学再也不用担心丢掉什么，不用去打扫，不用去清洗，不用……”
女孩不断地说着，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
最后，她也低下了头：“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希望任何事情了。”
呜——
男子咂巴着嘴：“你，讨厌那些人吗？”
女孩抬头。
“那些……讨厌着你的人，你讨厌他们吗？”
女孩的目光有些躲闪：“我……可能吧。”
“那……”
男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像让他们，变得倒霉吗？”
“……”
没有回答。
男子在看着女孩，女孩在看着河面。
月光正在变淡，一些安静的氛围正在逐渐消失。
不知是真的环境在改变，还是她的心境在改变。
一切皆在无言中静默。
她的手指紧了几分，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
最终。
她看向男子，脸颊带着清泪：“能，做到吗？”
“啊。”
男子闭上眼：“做不到。”
“是……是吗……”她逐渐蹲了下来，哭声变得越来越大，“那……真的，真的是……”
男子在看着她。
在等待着什么。
“真的是……太好了……”女孩自己用衣袖擦着眼睛，“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会变成和他们一样，我，我……”
夜的寂静，被哭声打破了。
在无人的街道上，那个女孩崩溃了。
她抱着自己，蜷缩在路灯下，抽泣着，甚至逐渐减小自己的声音。
她害怕打扰到其他人。
她害怕成为坏人。
而男子，默默地看着一切。
渐渐地，哭声小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这份工作吗？”
女孩听到男子这样一句话。
她的双眼有些肿了看不太清男子的身影。
朦朦胧胧的，像是身体周围有很多凸起。
“为什么？”她问。
“因为我遇到的每个人，都是悲惨的可怜人。”
语毕，男子看向天空：“要天亮了。”
“该走了。”
“可是，”她扶着路灯站起，“我不想回去。”
“不，不是回去。”
男子朝着女孩伸出手，在女模糊的视线里，那些凸起，变得更加夸张了：
“我们，该走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柔，女孩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对方。
她感到了温暖，以及安心。
“还有什么想对所有人说的吗？”
女孩抬头：“可以吗？”
对面，庞大的身躯许下了庄重的承诺：“当然。”
“这是我的职责。”
……
早晨，城市的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尸体身上布满了创伤，似乎生前饱受虐待。
但意外的是，尸体的表情，十分安详。
同时，城市里的一部分人，收到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我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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