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八面镜子都是正面面对黎明，照出来的全是活人的样子；身后同样是八面镜子，背对着黎明，照出来的是死人的模样。要在这随意排布的十六面镜子当中找出一条通路来，可以说难如登天。
而且黎明没有试错的时间和成本——有些镜子距离其他镜子更远，不得不多走一步，一旦这样浪费了过多的步数而没有找到正确的路，黎明还是个死。
距离最终大门的最近的镜子，也要走两步才能过去，黎明至少要留下三步的预留空间，留一个失误的机会。
也就是说，有时候计算出来一条通路是正确的，但最终结果距离大门过远，还是不得不放弃，再次寻找新的连接办法。而每次在镜子当中穿梭，都是对心灵的巨大折磨。反映在身体上的结果便是黎明现在连走路都是问题。
好在，他还是算出来了。
天镜一遍又一遍地冲刷黎明的大脑，重复用冰冷的温度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记录下自己试探出的路线。有天镜在，黎明不用担心遗忘的问题，省下来很多功夫。
最终，在用了四次机会之后，黎明确定了一条能一贯到底的路线。
再次以天镜冲洗大脑，做好应对冲击的打算，黎明抬腿迈入镜子当中。
从一面镜子中走出，投入另一面镜子，经过足足十二次的反复折跃，黎明的衣服都被汗水完全浸透，手脚都冰冷地抬不起来。而终点的门已经近在眼前。
他来到了距离大门最近的那面镜子处。不得不说，情绪的剧烈波动刚开始还十分困难，但在反复经历之后，仿佛有一个脱敏的过程，黎明内心的波动倒是小了点，从容许多。
饶是如此，来到终点处的黎明还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样，几近濒死。
一步、两步。
两步走到大门面前，黎明正要抬手将大门打开，突然发现手好像够不到。
不对劲！
门又向后挪了一步！！！
黎明差点骂出声来——有这么折腾人的吗？要不是黎明谨慎不贪心，给自己预留了一步的失误空间，到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门后退了一步，自己却已经把所有机会用完了，该是有多绝望？
墨翟，您老是个会玩的！
坦白来说，七步杀并不算难，只要心智够坚毅，能够承受住反复的情绪洗礼的话，花费点时间和耐心肯定能计算出来，无非是黎明有天镜作为帮助省下来许多步骤而已。
墨翟这一手不可谓不阴险，万一哪个对自己的计算非常有信心的人没有预留那么一步的空间，走到离终点一步之遥的地方却再也无法前进，估计就此崩溃都有可能。
心中暗骂着这关卡的阴险设计，黎明打开了门，挪进门后光芒充盈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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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这一关过的轻巧，旁观的几位却是内心捏了一把汗。
哪怕是几乎将从容镇静写在脸上的楚昭显，心中同样波涛汹涌。
“院主，我记得您当年也经历了七步杀？居然有这么复杂吗？”飞凤堂教官看到十六扇镜子的存在和最后关头虚晃一枪的陷阱时，人都快喊出声了，还好黎明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精确和冷静选择了一条经受折磨最多，但最稳妥的路线。
刚才还觉得他的选择太较真，现在来看，还真是他的谨慎救了他自己一命。
楚昭显不复慵懒的躺姿，上身笔直，注视着黎明的反应，“没错，但我走过的七步杀只是单纯的七情而已，没有这么复杂的空间结构，也不需要计算。走过去，就这么简单。”
“墨翟前辈设下的考验似乎过于困难了……肯定发生了什么。”
“诸位，黎明已经通过了考验拿到钥匙，为什么不关心下那边呢？”文成先生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另一半，准确地说，当谢天歌面对自己的考验时，文成先生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哦？”一直没发言的金玉堂教官也来了兴趣，“那姑娘面对的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的考验吧？明罚善恶，考验的是分辨是非的能力，在历年的考核中绝不少见，我都见过好多次呢。”
“那你说说要怎么通过考验？”
“你不是知道吗？明罚善恶里面有罪的五个人当中，姐妹两个都是在教唆下无意做坏事的；那个后妈，也只是一时糊涂，财迷心窍罢了；至于那个丈夫是真的混蛋，但他说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是最容易混淆的选项了。倒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看上去和和气气邻居，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明罚善恶算是非常常见的关卡了，在座的几位或多或少都观看过几次，说白了就是在一场复杂的戏剧当中抽丝剥茧，找出幕后黑手来处决了就行。当然最好还是选择温和一点的方式，毕竟试炼者在环境当中作恶也是会影响评价的。
虽然复杂，但绝对算不上难，没准还是不可多得的一次经历？
“你猜她杀了谁？”文成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金玉堂教官思索片刻，“我猜是姐妹吧？之前误杀她们的人是最多的，毕竟是造成不幸的直接凶手。在调查出真相之后一般就会收手去找真凶了，对其他人也会谨慎一点，不会随意下手。是吗？”
“你说的没错，但并不是。”文成深吸一口气，“她杀了所有人。”
“…………六口？”
“三十四口。”
“……”
“六个主要的凶手，二十八名或多或少参与作恶的人，其中甚至有仅仅是帮忙递了把刀的老妪，一个不留。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从头到尾没有参与其中的小女孩和……一条狗？”
“她的评级呢？”
“甲等，一级，顶级评价。”
“……”
真是逆大天了……
明明这关的目的是“纠察首恶”，杀人越少越好，这直接大开杀戒的行为居然能被承认？
扯淡吧！
“不管结果如何吧，天歌丫头完成的很迅速吧，她怎么还没出来？”楚昭显对谢天歌很放心，谢天歌实力出众而心性不错，内心坚强而独立，抛去身上的妖族相关的因素来说，也能跻身天才之列。
“她出不来，因为这一关需要法官判决一切之后裁定善恶之后才能开启离开的门。而法官……被她杀了……”
“这算不算是卡了程序的缺陷？”楚昭显实在是被这俩小混蛋气笑了，明明往前走也是路往后走也是路，偏偏要飞起来是吧？“你们金玉堂经常和程序打交道，怎么样？有思路吗？需不需要我动用权限强行中断考核？”
“我觉得还是……斟酌……”金玉堂教官也是无语凝噎，这种情况的出现完全超过了他们的认知，只能寄希望于墨翟的设计不要有这么大的缺陷吧？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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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的动作比我还快一点？”
黎明笑着回头，“嗯，看来……你杀了多少人？！”
伴随着两遍解密打通，整个阁楼光亮如昼，黎明回头发现谢天歌微笑的脸上涂满了鲜血，甚至干涸的血液将几绺头发粘住，浑身上下就没几块干净的地方。
“没算，大概三十四口吧。他们都该死。”谢天歌两指夹出自己拿到的金黄色钥匙，和黎明手中银白色的钥匙做工明显相同，显然是同一套的钥匙。
“现在不得不去了。”
两人同时登上阁楼二层，面对三扇门、三把钥匙、两个人，黎明和谢天歌毅然决然选择了穷举法，一一试过去，通过钥匙在门锁中咔哒咔哒的声响来判断情况如何。
嗯，每一次的声音都不一样呢……
黎明做梦都想象不到三个门锁能扭出这么多动静来……而且每拧一圈的声音都不一样，给黎明脑子都干冒烟了。
“实在不行，一人一扇进去吧？”黎明实在是没辙了，有时候脑子真就没什么用，偏偏就是拼运气的活。
黎明讨厌未知。
“那我要我的金钥匙。”谢天歌从脸上抠下一块血迹，拿到自己的钥匙在门上转一圈，拉开了门。
黎明本想偷窥一眼门后是什么样子，然而谢天歌拉门的瞬间，身形直接虚化消失，好似从来没存在过一样。至于门？只是晃动一下而已，在谢天歌消失后纹丝不动。
墨翟前辈你是会玩的！
“翡翠钥匙给我留下，你走。”
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着实把黎明吓了一跳，冷静下来，那声音他其实很熟悉。
天镜！
“你能脱离我的大脑自己出现？”黎明当真把翡翠钥匙挂在一把门把手上，后退两步。
就在黎明的面前，一双银色长腿从虚空中伸出，接过翡翠钥匙的不是天镜当中神秘女皇的手又是谁？
“蠢样，别忘了这里是哪，现在的你只是精神体，而我也是，当然也能出现在这里。”天镜当真以女皇的模样出现在黎明眼前，一直只能仰视的女皇此刻和自己面对面，平等对视，还是别样的体验。黎明注意到，女皇周围的空气也在不断波动扭曲着，估计是她在扭曲自己的存在，以躲开楚昭显他们的监视吧？
噢，女皇还是没勾勒自己的脸啊，那没事了……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黎明拿着银钥匙指指第二扇门。
“去吧，记得用心体会，对你很有好处。”
虽然那人影并没有脸，黎明还是觉得有一双冰冷如水的眼在盯着自己，后背一阵发凉。但天镜不可能对他出手，毕竟说到底只是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无法独立存在，对它还是可以放心的。
黎明将钥匙捅进去，随随便便扭了七八圈，甚至还反向扭了三圈，终于拉开了门。
并不像黎明想的那样又是空间传送一样的东西，他非常肯定自己并没有变化，反倒是周围的环境在瞬间扭曲重组。或者说从压抑的空间当中解脱出来，重新看到头顶的星空
“我以为您会继续选择空间传送的手段。”抬头仰望星空，黎明轻声询问。在精神的世界当中，他不需要高声呼喊，不知名的存在能掌握有关他的一切。
“在太一尊上斩杀空间女神后，对空间进行利用的手段才真正开始研究，这并不是我涉猎的领域。就连这片空间的开辟，我也只是提供了基础能量而已。”
不知名的存在并没有居高临下面对这位后辈，反而是平等地对话。这场跨越千万年的交流，亲切地像是发生在同龄人之间一样。
黎明的笑容更加欠揍了，“您居然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不觉得这是每一位考生都能享受的待遇。保持精神的清醒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如果每个考生都能得到您的回应，这里恐怕很难存在这么长时间。至于我身上的特殊之处……我猜是天镜，对吗？”
如果只是机械地完成眼前的任务而不思考，那么始终都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在棋手的控制下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头糊涂的来糊涂的走。
尽管几次在死亡的边缘跳舞，黎明始终没有放弃思考，哪怕这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你很聪明，可惜武道一途，太聪明的人走不到尽头，墨家也不是为聪明人准备的享乐之地。不过我认可你的智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我也就见过几千个而已。”
几千个……
而已……
行了行了知道你墨家牛逼哄哄了不用再显摆……
不过……上万年出几千位……这数量也不多啊！难道说黎明其实还算是个比较一般的天才？
正在黎明心里滋滋乐的时候，墨翟又开口了。
“你在考核当中的表现很不错，我允许你提出三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作为你在武道上的助力。”
见黎明脱口欲问，墨翟又皱了皱眉，看着这家伙聪明有余，沉稳不足，能做成事但未必能取得什么成就，贪小便宜而失大利，如是而已。出于前辈的惋惜，墨翟提醒，“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你可要想好了。”
谁知黎明咧嘴一笑，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便果断开口，“三个问题我想好了，天镜——就是那个寄居在我精神当中的东西——它的具体身份、我目前修炼速度慢的原因、以及……我在武道一途上最终能到达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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