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方向感在深夜里一塌糊涂，谢天歌拉着他走了好远，直到血腥味再也闻不到了方才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停下脚步。生起篝火，一天经历两场惨烈战斗的黎明才有机会歇歇脚。一边享受难得的清静时光，一边偷偷打量坐在火堆对面的谢天歌。
谢天歌裹着一身明显小了一号的灰袍子坐在旁边，明亮火焰炙烤面庞，她线条分明的俏脸此时却显出一丝柔弱来，令人望而生怜。不时伸出手来烘烤，仿佛现在不是夏天而是深冬，她身边围着冰雪一样。全然没有了战斗当中那充盈的血色和翻涌气血，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色。好似一位久居深院高墙里的大家闺秀。
虽然这四个字哪个都跟谢天歌不沾边，尤其是大。
“至于虚成这样吗？”黎明吃力地用灰刃砍削他扛来的鹿，费了好大劲才勉勉强强削下来一小块肉，想要放在篝火上烘烤却发现没有签子。要用灰刃插着肉去烤实在是舍不得，只能看着手上的肉干瞪眼。
谢天歌又气又笑，可惜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只好从怀里摸出一把尖刀丢在黎明腿边，“你那玩意不好用，该换的时候就换！”
“得嘞！话说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来一颗提灵丹？”黎明喜笑颜开，拿起尖刀削尖一根树枝，穿好鹿肉放在火上炙烤。他能不高兴吗？一口气收获了四枚晶核，自己的任务轻松完成，谢天歌的任务也有所进展（鹿王的晶核刚好满足谢天歌的任务要求），这才第一天而已，任务一下子似乎轻松了很多。
谢天歌轻轻摇头，“没必要，我现在是因为身体消耗太大，那东西没用的。唉，今天的蛇蛋算是白吃了，直接给用了个干干净净，还倒赔了点进去。”
她恐怕真的是虚弱的不成样子，连说话也不是那么斩钉截铁，听起来温柔了许多，倒是让黎明有些不适应。猎杀鹿群谢天歌出了大半的力气，说是她一人之功也不为过。黎明可没那个脸揽这功劳，看着快变色的第一块鹿肉非常上道的递给谢天歌吃。谁料收获的只是一记凌厉的白眼。
“你成心给我添堵是吧？你要不自己尝尝熟没熟？”谢天歌恶狠狠夺下黎明手里的签子，自己伸出手将鹿肉重新放在火上炙烤，伸出大半个白净的胳膊。她新换上的衣服先是在斩首时喷了个一身透红，又是和鹿王挥舞双角搏斗许久，更是浑身燃烧妖火，愣是灰都没剩下。不得不从黎明那里抢来一身换洗衣服穿上。不过还是太小了，罩不住她的身子。
“你不是生吃蛇蛋都没问题？”
“生吃是因为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住营养；现在我身体虚弱的很，必须要熟的才能吸收，不光要熟，还得熟透！懂了吗！”谢天歌无语，从地上捡起黎明的剑，两三下砍断几根树枝。又将黎明手中尖刀夺来，削尖其中一根。把这根签子整个穿过大块鹿肉，直接架在篝火上炙烤，顺手将尖刀扎进肉中，“好了，就这么吃，看你笨手笨脚的估计也烤不好，还不如就这么烤着吃。”
被鄙视的黎明无奈笑笑，凑到谢天歌旁边，“天歌姐，我看你收拾那头鹿王的时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怎么做到的？教教我呗？”
谢天歌对这个小混蛋很是不满。
但那一声姐真的很管用……
“哼。”谢天歌冷笑一声，“你想学？我的星魂本相你怎么学？你要真想学的话，回去之后找个干净的水潭，一定要最干净的那种。你脱光衣服在里面好好洗一遍，一根毛都别落下。然后拿这把刀一片一片把自己削好码的整整齐齐放我餐桌上……我吃了你之后你就会了。”
鉴定完毕，是谢天歌没错……
声音的虚弱丝毫改变不了嘴尖牙利的本质。
变着法子骂自己的话黎明果断过滤，听到就当没听见。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谢天歌话语中的关键词，“星魂本相？”
“孙先生没教过你吗？”谢天歌见黎明对这个词很陌生,也是有些诧异。但联想到黎明师从孙红缨，顿时反应过来，“孙先生并不以实力出名，况且你才二星出头，不告诉你这些也正常。算了，我来教你。”
黎明坐的那叫一个端正，洗耳恭听的架势突出一个“虔诚”！
“这个事情涉及到武者引星带来的变化了。具体的原理我不清楚，你请教专门的夫子应该能知道的详细一些。我的看法是，伴随命宫的点亮，武者的星魂也在逐渐觉醒。一星是开端，星魂开始承接游离星力并进行积累，也是修星的第一步；二星阶段聚星成涡，才能真正运用星力进行战斗；三星阶段星魂初步觉醒，武者可以调动星魂作战的同时，也会同步领悟‘星魂本相’。”
黎明听得很认真，虽然他目前距离三星还遥遥无期，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不是？临时抱佛脚，到时候再去恶补知识的行为，黎明是不太喜欢。听到这里，黎明问道，“也就是说，星魂本相是伴随星魂觉醒出现的。是不是意味着每个人的星魂本相在星魂确定的时候就已经固定下来了呀？”
“居然能想到这一层？”谢天歌略显意外。黎明从来都不笨，只是脑子大多时候从来都没用在正道上罢了。
“星魂对本相的影响很大，决定了本相的根本形式。但星魂本相的形成不仅仅和星魂有关，更和武者的心态、实力、武技、所引星辰、战斗倾向、生活阅历，甚至是兴趣爱好都有关系。换句话说，星魂本相的形成和武者息息相关，武者后天的努力会改变自己的星魂本相。哪怕是同一宗族的同一星魂同一生活经历的两个人，心性有丁点区别，星魂本相都会存在差别。”
谢天歌伸出左手，“我的本相是我考虑很久才决定下来的，最终的结果和原本设想有差距，不过也很满足了。野兽本能可以让我的战斗由直觉接管，我可以全神贯注控制身体，从而将变异的程度推向更高。星魂本相是一位武者的立身之本，三星才是武者踏上强者之路的开始。这句话，你能明白吗？”
谢天歌的讲述声情并茂，就凭这本事，直接到中小型宗门担任夫子也不在话下。然而黎明听了却是满头黑线，“天歌姐，你是不是跟我师父认识久了？怎么在说教的时候跟我师父一模一样？”
“别贫嘴！”谢天歌就知道黎明不靠谱，又是一巴掌扇上去让他消停。
她的手劲拍脑袋上……那酸爽……黎明很是哼哼唧唧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真疼……”黎明刚抱怨两句，见谢天歌脸色不善，不敢耍贫嘴，老老实实回答，“本相由星魂和武者自身的诸多条件共同形成，武者可以影响本相，那么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形成最适合武者的一项技能。本相必定是最贴合武者需要的，用起来最顺手的，比任何武技都要适合。所以它很重要。我这么理解对吗？”
黎明小心翼翼地提问，同时偷偷瞄一眼谢天歌，生怕哪句话又触怒了这尊活佛……
“你的理解很到位。”出乎意料的是，谢天歌对他的回答相当满意，“本相会伴随武者的一生，直到位列星主。虽然你现在只有二星，提前想想你需要什么样的本相，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吧。早点准备总是有好处的。”
自己的本相？
星魂和武者共同作用……
黎明很想用一个词语来概括自己，但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两个字能精准介绍——逗比……
而他的星魂呢？火女完全可以用冷冽果决来形容，和黎明可以说简直是两个极端，不如说是弱化的谢天歌更贴切。
这么二位能造出来个什么本相……黎明难以想象。
……
篝火燃烧许久，才将最外面的一层鹿肉烤得变了颜色。谢天歌拔出尖刀，小心切下指头大小的一块。张开小口，将那块还带着温度的肉条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刚从火上被削下来的肉还带着高温，谢天歌倒吸一口冷气，放慢了咀嚼速度。
“最外面的可以吃了。”谢天歌点了点头。早已等候多时的黎明如奉纶音，肚子里早就饿的不得了，眼前的烤肉边缘金黄酥脆，甚至还在滴滴冒油，怎能不让人食指大动？然而他手里没有刀，要是上手去抓……不说手被烫熟的可能性，这等抽象的行为结果多半是被谢天歌一巴掌扇飞……
谢天歌看出了黎明的窘迫，将手里雪白刀刃的尖刀扎在鹿肉上，自己伸手从左边手腕上拔出来另一柄短刀。不同的是，这把刀的刀身灰暗朴素，看上去倒像是用石头敲打出来的石刃一样，不像刀，反而像钝器。
“看什么？”谢天歌刚用短刀切下来一块鹿肉，发觉黎明在盯着自己手中的刀。
“我是不是见过它？”黎明若有所思，“当时，你还不让我碰来着？”
“当时？现在我也不让你碰！”谢天歌显然没有分享这把刀的意思，牢牢握住短刀的刀柄，一刀一刀切削外围的鹿肉，“你在想什么？再不吃就吃不上了。”
黎明哪里还敢发愣，就谢天歌在生吞蛇蛋时展现出来的胃容量，自己再耽误一会时间，恐怕只能从她牙缝里抠出来点什么了。
……
谢天歌还是手下留情了，用那把短刀切削鹿肉的速度并不快。没有之前的狼吞虎咽，反而是将每一块送入口中热腾腾的烤肉慢条斯理地咀嚼咽下，在身体中高速分解，化作她需要的能量。少女的身体当中似乎生长出千百只小手，任何一块通过咽喉的烤肉都会被撕扯得干干净净，转瞬间变成养料，补充变身的剧烈消耗。身体从极端虚弱到逐渐充盈的舒适感难以描述，空虚的胃被满足的舒适远超想象。谢天歌一时间沉浸其中，甚至忍不住想要呻吟出声。好在她对身体的控制力还在，勉强忍下。
“变身对身体的消耗还是太大了。”谢天歌自言自语。
“消耗的不是星力和妖火吗？”黎明好奇，在他看来，谢天歌的变身是催动妖火刺激身体产生的，应该是对能量的消耗才对。而且在他的认知当中，也就只有消耗能量进行战斗这一种选项。
“你扶我回去过，应该知道我的身体什么样子？”
黎明不敢回答……
“我有那么吓人？”谢天歌心中暗道，向黎明解释着，“我的身体密度很大，远超常人。骨骼结构和肌肉生长都不一样。另外，没有人能凭空变身，更何况是拔高那么多？伤口的痊愈、肌肉骨骼的变化都是在消耗身体能量的。羽蛇面前的战斗差不多掏空了我的储备，要不是蛇蛋补充了消耗，我刚才也没法变身。但鹿肉的补充效果太弱了，接下来我恐怕……没法再变身了。”
果不其然，黎明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天歌的变身效果极为变态，大幅度提升力量的同时又具备离谱的恢复能力。几乎能放大她的实力到一倍以上！配合着她的本相野兽本能，发挥出来的效果更加离谱。如果这么强的手段能随便使用，恐怕整个墨家都得拿她当个宝供起来！
眼下谢天歌短时间内没办法变身，也在黎明的预料之中——否则这次试炼对他们两个人来说实在太简单了，谢天歌一个人冲到妖物脸上开无双，他跟在后面摇旗呐喊，轻轻松松就能完成所有任务。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黎明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针对着自己似的。一天时间，遇到两次妖物，两次都是强的出奇！谢天歌自己就能遇到落单的三阶雌鹿轻松拿捏，黎明一次碰上有超常智慧的羽蛇被打个灰头土脸；一次埋伏鹿群被鹿王逼到绝境拼命抵挡。都用巧合来解释多少有点牵强了吧？
好在他本来也没想着能轻松通过这次考核，谢天歌已经帮他扫清了大部分障碍，在他身上的压力远远没有那么大。
“没事，接下来轮到我罩着你了！”黎明故作轻松。
“臭小子，怎么个轮法轮得到你来罩我？”
“按天来轮嘛！”
“滚蛋！”
……
伴随身体的逐渐恢复，谢天歌下刀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整头鹿起码有一半的肉落到了她嘴里。
“你给我留点！”黎明连忙加快了速度，却见谢天歌眼神一凛，抬手一甩。灰色短刀没入夜色当中，不知飞向何处。
“来了就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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