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与裕王殿下一叙，在下收获良多。”许遥真送景岚离开的时候，这样说道。
景岚换了一套与来时不同样的衣服，此刻摇着扇子，笑而不语。一拱手，便出了秋梨苑向闹市走去。
都城的气象相比景岚刚来时所见实在好了太多，在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眉间也不见都是晦气。景岚看着这幅景象，没来由的，心情沉重起来。
一不小心，他又把自己带入了这个世界的角色身上。景岚心里默默叹气，在街上的百姓把自己认出来之前溜进小巷子中，七拐八拐地回了醉仙阁。
望见茹君上楼的背影，景岚意外道：“阿君，今日怎么来的如此早？”
茹君回望向景岚，又看了看四周，示意上楼说话。
到了楼上，进了雅间，茹君这才神色凝重地开口：“约莫一刻钟前，甲子门闯入了一批不明身份的歹人。我按副门主的指示，藏了一段时间才从暗道出来。举目不知如何是好，就想到来寻裕王殿下了。”
景岚皱眉，还是决定先打听清楚情况：“阿君莫慌，你可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甲子门伤亡几何？”
“阿君不太清楚……来者少说十几，副门主找阿君时状况似不太好，像是已负伤了。”茹君蹙着眉回忆道。
“既然连副门主都伤了，此事非同小可。”景岚站起身，“不知皇兄可得到消息，以防万一我先去通报一声。”
“裕王殿下，甲子门的弟兄们或许还在奋战，您不打算出手相助吗？”茹君看起来似是很不忍心的样子，哀伤的目光瞥向一边。
“他们不至于对付不来，要是‘你们’遵守了约定，来人也不过常人而已。”景岚眯着眼睛打量着“茹君”，“倒是‘你’，来我这里是打的什么算盘？”
“茹君”一脸莫名地看着景岚，景岚冷哼一声，从09中抽出剑就向她刺去。就在那剑尖即将刺穿咽喉之时，“茹君”一个闪身躲开景岚的攻击。景岚也终于落实了自己的判断，不再留手试探，提速挥砍。一眨眼，那“茹君”肩上就多了一条血痕，渗透了浅色的衣物。
“不许顶着这张脸，不然给你划烂。”景岚冷声道。
“茹君”轻咬嘴唇，知道自己逃不掉，身型和面容一点点扭曲，几息之内竟变成一个只有景岚半身高的小姑娘。变身的动静牵动她的伤口，让她伤口处的血如注般涌出，染红了拖沓的衣物。女孩苍白着小脸看向景岚，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景岚心里有点波澜，面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破绽。他的剑放低，仍抵着小女孩的面门：“我应该警告过你们。”
女孩无辜地摇头，似是动到伤口，疼得直抽气：“我没有……刚刚说的是骗你的，我没对甲子门出手！”
景岚眯眼打量了女孩一番，又问：“你叫什么，归属哪个恶魔？”
“大哥哥，我叫莲。”女孩从善如流，“主人的名讳我也不知道。”
“跟你一起的，还有谁？”
“还有……还有个小猴子，”女孩说完，又瘪起嘴，“但他被你杀了。”
景岚把剑又向前伸了伸，剑刃划破女孩的额头，留下一道血口：“不要妄想试探我，再打马虎眼，你的脑袋就该换地呆了。我最后问一遍，还有谁？”
“我没有撒谎……”莲看起来委屈极了，眼里噙着泪水，忽闪忽闪的，“我说的是实话。”
景岚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不打算再废话，正要动手，突然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景岚迅速靠近莲，手一转将剑横在她的咽喉处切去。莲抓住剑刃抵抗，景岚手下使劲，将她直顶到背靠墙壁。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屋里可有人在？我进来了。”
洛亦北推门进来，看见景岚这一幕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他也意识到那小姑娘不是一般人，便速度掩上门，走近了几步远远打量着莲：“这孩子是……？”
“摄政王的人。”景岚利落地回答，“没什么用了，我这就处理掉。”
“我不是那个摄政王的手下，我是听命于主人的！”莲感受到景岚手上剑的压迫，挣扎地喊道。
“主人？”洛亦北皱眉，“若……裕王，她背后还有人？”
“哼，拖时间的小聪明罢了。”景岚知道这是莲的手段，并不上套，“等下我与你解释。”
莲的手奋力地把景岚的剑往外推，利刃没入皮肉，血不住地向外渗出，身下的衣服都快被彻底染红了。不愧同为魔仆，力气还挺大，景岚双眼眯起，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哥……哥，救我……”莲的泪水糊满整张小脸，无助的表情我见犹怜。
洛亦北果然不忍，向前几步道：“裕王，不如先留她一命……”
景岚一分神，莲反抗的力量突然增大，竟直接将他推开好几米。莲从一堆衣物中窜出，直接从窗缝钻了出去。
景岚狠啧了一声，再向窗外看去，哪还有莲踪迹，仿佛刚刚那柔弱的样子完全是另一个人，所过之处连血都没有滴下。
洛亦北自觉添了乱，有些愧疚：“若兄，我对不住你……是我太天真了。”
景岚叹了口气：“怨不得你。我要是能早些处理掉她，也犯不着与她纠缠那么久。说到底，还是我小瞧她了，气力竟如此之大。下次我会吸取教训，不再留余地，一击毙命。”
洛亦北张了张嘴，显得忧虑重重：“这人……不是摄政王派来的？”
“冲着我来的。”景岚用一块方巾擦掉剑刃上的血迹，悄然收进09里，“他口中的主人与我有些渊源，也恰好是在给摄政王做事。我除了他们，倒也是一举两得。”
洛亦北自觉这不是他能参与的等级，内心还是有点无力：“若兄有需要尽管提，我定倾囊相助。”
景岚看了眼洛亦北，察觉到他的心情，哈哈一笑：“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算是一条战线上的兄弟，怎的这样生疏。倒是你要小心，我离都城后可就很难照顾的了你咯。”
洛亦北也笑了：“我要你喊一声哥岂是白叫的，除了你们这些异人，小爷我哪吃过什么亏。”
“此话当真？我可听闻，醉仙阁的盈利并不乐观啊？”
“咳，玩玩罢了，何必当真。”
景岚眨眨眼：“我要培养的是顶级花魁，你这醉仙阁要是拖了后腿，我可会往别处送了。”
“一个花魁，我会养不起？”洛亦北嗤之以鼻，“我醉仙阁别的不管，就一个头牌，资源皆砸她身上，谁能有小爷我豪气。”
“这可是你说的。”景岚从袖里掏出一张单子，“这是我向许苑主讨来的，上面的东西对花魁来说可是必不可少的，您可赶紧配齐全吧。”
洛亦北接过单子，脸色越看越黑：“这……这都是什么，过去我娘亲都没这般奢侈！”
“那你看着配吧，谁叫我们醉仙阁场子小呢。”景岚摊手，故作无奈地推门出去。只听见洛亦北在后面喊：“买就买，小爷我才不是小气！”
景岚忍不住面露笑意，却是转瞬即逝。不知那个叫“莲”的魔仆此行目的是什么，但显然是要将景岚骗走。以防万一，景岚还是回到甲子门看了一眼。
“回禀裕王殿下，并无异常。”负责看守的人这样回复说。
景岚又上楼叮嘱茹君，让她这几日不要独自出门。想起来没跟茹君说过自己南下的消息，景岚顺便就跟她提了一下。
“……九儿可需要人照顾起居？”茹君听完沉默片刻，试探地问道。
“阿君，太危险了。”景岚哪会不知道茹君的意思。只是这一个两个姑娘家都想往战场跑，打仗又不是儿戏，出了意外景岚也无法保证能护得住谁。
“……阿君知道了。”茹君自然明白景岚是不会让她跟着的，方才那一问也不抱什么希望。茹君不再纠缠，只是抬起头久久端详着景岚的脸，看得景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九儿，你若出了什么事情，阿君不会独活。”茹君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轻柔，笑容中的苦涩和温和也从未改变，教景岚有些心酸。
景岚低下头，将额头搁在茹君的肩上。闭上眼，景岚感受着脸颊所触碰到的一片柔软，鼻间满是清香：“嗯。”
他不会去与茹君争辩，不会去劝茹君不要将自己的性命牵系于他，更不会去指责，甚至打算永远不告诉茹君他不是尹雉久的真相。
他能做的，只有好好打一场胜仗，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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