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大汉忽然开口道：“好久没打得这么尽兴了，老子叫程不识，记住了。”
右侧大汉沉默不语，忽地一斧挥出，人已消失在原地。
刀斧交击，发出震天巨响，周围兵士都被震得头皮发麻，出手亦都慢了一拍。
程不识被砸得连退十余步才站稳，啐了一口血，骂道：“你奶奶的，原来是个哑巴。”
“石砳磊。”
挥斧大汉嘴唇翕动，吐出一个名字，随后再度猛攻。
程不识暴喝一声，鬼头刀上原力光芒大盛，挡住大斧，反守为攻，一刀直劈下来，逼退对方一步。
程不识趁机调整紊乱的气息，喘息着笑道：“原来不是哑巴。”
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远方忽地出现几道强大的原力气息，随后四道身影占据四个方位，将李广围在中间。
石砳磊挡下程不识一刀，后退之际抬眼望向大哥方向，面色凝重，忽地转身就跑。
程不识一愣，没料到对方居然逃了，连忙大吼着追上去。
石砳磊忽地转身，低沉道：“我去帮大哥，你再追，我就杀了你。”
程不识大笑道：“有本事你就试试！”
石砳磊不再说话，面色忽地赤红如血，全身原力气息飞涨，斧身亦逐渐染上了一层血色。
程不识性格虽暴躁鲁莽，战斗时却也是粗中有细，绝不会乱来，此时感受着对方斧身上的血色气息，心底忽地生起一股颤栗之意。
这是求生本能在警告他，对方的招式非常危险，自己即将有性命之虞！
石砳磊低声说出两个字，那两个字似乎有千钧之重，令他喉咙深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又仿佛来自地狱的低沉混响，一道肃杀之意瞬间蔓延向四周，附近正在交战的暴民与兵士被杀意所慑，一瞬间尽皆无声软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碎！神！”
程不识怪叫一声，仿佛看到怪物一般，转身飞奔而逃。
石砳磊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手中血色大斧最终没有挥出，他面容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斧身亦逐渐恢复了本来颜色。
他不再犹豫，朝着大哥所在方位狂奔而去。
程不识跑出一里地才停下，望着对手远去，又啐了一口血，骂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个尊者境，还好老子跑得快，差点被搞死。”
他又抬眼望向远方，数道尊者境的强大气息正在交战，不过距离太远，在他眼中，只能隐约看到几个小黑点在空中跳跃。
不过那方金色大印倒是能看得清楚。
“也不知他大哥是谁，他奶奶的，也强得离谱啊！”
午时三刻。
外城东门暴动的影响，其实只波及到了靠近东门区域的数坊之地，就连东市所受影响都十分有限，更遑论内城。
内城东门处，为防暴民闯入内城，州牧府已紧急加派了数百兵士维持治安，此刻一队队官兵井然有序地巡逻着，并未见一个暴民身影。
城墙内侧各尊白玉巨像之下，一队队兵士亦如往常一般站岗守卫着，禁止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安康坊内也一如既往的喧哗热闹，不过不同的是，今日楼外比楼内更为热闹。
州牧寿宴设在邻近的崇义坊，安康坊内各间青楼妓馆的姑娘们大多都被接去陪酒献舞，为寿宴之上的达官贵人们助兴去了，而平日里负责服侍这些青楼女子的侍女奴仆们，此时得了空闲，自然纷纷涌至街道，吃着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饮着从未尝过的天价美酒，一个个手舞足蹈，兴奋异常。
红袖招自然也不例外。
偌大的一座楼里此时几乎空无一人，唯独隐娘曾经的房间里，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人面黄肌瘦，脸颊深陷，双唇发白，与曾经光彩照人时的模样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而这样骇人的变化，仅仅发生在月余之间。
床上的女子，正是隐娘的心腹，小莺。
自从隐娘死后，小莺大哭一场，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隐娘头七之后，小莺便不再接客，不再露面，独自一人搬进了隐娘的房间，不吃不喝，每日便睡在隐娘床上，默默垂泪。
起初几日，与她交好的姐妹还会进屋来劝她，但她只是一言不发，闭目以对。
青楼之内谈何姐妹情深，几日之后，便不再有人管她，众人皆道她已疯魔，只是悄悄算她哪日断气。
但奇怪的是，小莺虽日渐消瘦，憔悴得不成人样，却一直未曾死去。
至今日，她已绝食二十余天，她躺在床上，听着楼外的热闹喧哗，耳边却仿佛传来隐娘的一声声呼唤。
终于，要离开了吗？
小莺终日挂着悲伤的嘴角，慢慢向上翘起，露出了一抹开心又骇人的笑。
然后，她似乎感受到了身下一阵晃动，就仿佛地狱的恶鬼们从地底争相涌出，要将她拖入无边黑暗的地狱之中。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嘶哑干涸得仿佛一口干枯了千年的古井。
紧接着，地面忽地裂开，仿佛巨兽张开了嘴，露出了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中间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裂缝迅速蔓延扩大，几乎就在一瞬间，整座红袖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碎，小莺的身体连同床铺、房间，一并落入了无尽黑暗的地底。
小莺躺在床上，看着砖石纷飞，看着人仰马翻，看着天崩地裂，看着正午的阳光又一次照拂在她的脸上。
小莺在她人生最后一刻，再次回想起了她一生中最为珍视的画面。
那是在一个深夜雪地里，幼小的自己饿倒在路边，冻得已快要失去知觉。
一辆马车从远方缓缓驶来，一个身影跳下马车，将自己搂入怀中，将她带着淡淡脂粉香的、温暖柔软的脸颊，紧紧地贴在自己冻得发紫的小脸上……
当时那种温暖与安心的感觉……
跟现在真是一模一样啊……
“真好啊……”
小莺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她身下，是整座永安城在发出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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