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美芬斯继续讲述考官的情报。
这位考官从未向外人透露过自己的名字,只是自称“枯朽者”。
书妖精说是“认识”它,其实并不准确,只是她单方面知道枯朽者。
主要是枯朽者在心之章关卡中很出名。
它的通关率在所有心之章考官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高。
“根据那位的讲述,枯朽者似乎并不在意你回答了什么,它甚至都不太聆听别人的讲述,一般只要你站对了立场,它最后都会恍惚着让你通过。”
也因此,很多来到心之章的人,其实都在祈祷着能遇到枯朽者。
一般遇到它,只要不是太愚笨的人,都有很大概率过关。
这也是为何诺美芬斯开口便对安格尔说“你运气不错”的原因。
安格尔倒是很清楚,这不是他的运气不错,而是小恶魔主持的暗箱操作……
“枯朽者其实很早就在深渊中活动……”
甚至书妖精诞生时,枯朽者就已经在深渊出现很久,并一直坐镇于残酷学者的信徒学城。
也因为活得很久,且常年接触学城的学子,它的身份来历,只要有心者都能从平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
它来自一个智慧文明。
但这个文明具体是什么、在哪里,暂时无人知晓。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枯朽者来到深渊时,这个文明还处于鼎盛时期,蓬勃的发展着。
而枯朽者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求道者,想要追寻真理与学识,但又觉得自身文明无法满足自己对知识的渴求,于是就离开了故土,踏上了虚空旅途。
最终,它来到了深渊,并成为了残酷学者的信徒,抵达了信徒学城。
信徒学城,是残酷学者的信徒自发组织的聚集地。
以掠夺知识、构建无限真理为主旨。
也可以理解为,残酷版的“综合学院”。
枯朽者在信徒学城中,靠着自身的底蕴,还有对知识的无度需索,一步步的成为了掌权者之一。
“那时的它不叫枯朽者,而是求道者,它总是意气风发地行走在学城中,连脚步间生出的风,都仿佛流转着公式与数字。”
“但后来,一夕之间,求道者成为了枯朽者。”
一开始,学城的信徒还不明所以,不知道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风华绝代的天才,变为了枯朽丑陋的呆子。
后来,众人才从它的一些亲近者口中得知——
它的故土文明毁灭了。
“怎么毁灭的,谁也不知道。只是可以确认的是,枯朽者是这个文明的最后遗孤……”
“从那之后,枯朽者彻底变了,天天都是这种陷入自我的状态,迷茫、虚无、像是一粒沙,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之后,它离开了学城,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
“等它回来的时候,它的头颅变得巨大无比,像是一个熟透的苹果。而这个大头仿佛还在疯狂吸吮着它身体营养,导致它越来越瘦,最后瘦到枯槁、不成人形。”
“再之后,它就来到了学者九章,成为了心之章的一名考官……”
诺美芬斯的讲述,到此为止。
虽然很多信息依旧成迷,不过,安格尔大概已经拼凑出了枯朽者的情报。
这是一个因为文明突然毁灭,受到巨大打击而陷入存在性绝望的悲剧灵魂。
它目前呈现出的所有外在表现:无论是心不在焉的恍惚、对万事无所谓的态度、以及那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的虚无感……
其实都指向了同一个内核。
——它存在的根基没有了。
就像一个有圆满家庭、有爱人有孩子,双亲健在的人,突然间失去了这所有一切,然后他就疯魔了,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
而枯朽者甚至比起这个情况更加的严重。
它连自己的文明都逝去了。
它是整个文明最后的遗孤,它所有的知识、荣耀、记忆,都因失去了归属与传承,变成了无根的浮萍,甚至它连对自我存在性的认知,都出现了否定。
否则它不可能会问出“一个消亡的文明对宇宙是否还有意义”这样的学术诘问。
它正是陷入到了存在性否定的困境中,才会有此一问。
不过,也正因为它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安格尔倒是觉得它还没有彻底进入存在性绝望的状态,还没有完全的自我否定。
从只要立场对,就能“通关”的宽容;到向外求问“我的文明还有没有意义”……这些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呼救。
它虽然被困在了存在性否定的“无形监狱”中,但它还没有彻底的陷入无尽的绝望泥淖,它还在向外发出卑微的、无声的求助。
就像是一个沙漠中的渴水者,已经无力分辨绿洲中的“水”,是真实解渴的水,还是一场海市蜃楼的虚幻。
只要能带来一丝慰藉,哪怕是虚幻的假水,也能带来心理上的一丝安慰。
从这也可以看到它内心的矛盾:理性上,它已滑向虚无的深渊;但本能中,它对“意义”的渴望从未熄灭。
它提问的行为本身,就是它在黑暗中向外伸出的那只颤抖的手。
不过。
仅靠着这虚假的立场支持,肯定是不会长久的。
因为这种支持,不会有任何实际效果。
它依旧在滑向虚无的深渊,速度也没有因为这些“口头立场”的支持,有任何的减缓。
终有一日。
它会彻底的成为虚无者。
到了那时,它要么彻底的自我毁灭;要么就会成为完全冷漠的无情者,而届时考验者面对它,所谓的“高通关率”大概就会成为一场旧梦。
不过,这些暂时与安格尔无关。
起码就目前来看,能问出当前问题的枯朽者,还没有彻底的滑向虚无深渊。
……
对枯朽者进行了内在性侧写后,安格尔开始考虑着对话的策略。
因为他最本真的立场,就是“消亡文明的一切也有意义”。
这个立场和枯朽者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至少目前是一致的。
所以,安格尔想要在这次的回答里,选择走真诚之路。但他总感觉,这种太过空乏、形而上问题的立场表达,想要做到极致,以致能吸引残酷学者的瞥视,有点困难。
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作为旁观者,虽然拥有和枯朽者一样的立场,但终究没有感同身受过。
仅仅依靠自我价值观做出的浅薄立场判断,很难在这种题目上,真正触碰到问题的核心。
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去观察火焰,能看见光与热,也能激情描述它可能的感受,却无法真实体验那种灼烧的切肤之痛。
没有感同身受,就很难做到极致。
不过,就算如此,安格尔还是打算试一试。
不管最后能不能吸引残酷学者投来目光,他都会尽全力去表达自己内心本真的立场。
实在不行,就联系拉普拉斯,让她帮忙找一个嘴炮实力强的人,继续来战。
想到这,安格尔抬起头,目光看向枯朽者。
枯朽者完全没理会安格尔,依旧是沉浸在自我思绪之中。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其实我想先聊聊什么叫做……意义。”
安格尔的声音洪亮,但并不能唤醒枯朽者,倒是小恶魔主持带着顽劣的笑,一脸乐子人般的表情望了过来。
“你提的这个问题,是基于一个你默认的前提:你认为的存在意义,是需要被一个外部的、持续的观察者来赋予的。”
“一旦这个观察者没有观察到东西,你就认为意义如熄灭的火炬,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但我不认同这个观点。”
“意义从来不需要观察者来赋予。”
“意义首先源于‘存在’与‘创造’的本身行为。”
“就比如一块远古的化石,其上镌刻着早已灭绝的生物纹路。在它被发掘前,它已在黑暗中沉默亿万年。那么它记录的这段生命抗争、演化、存在的史诗,是否因无人看见,就毫无价值?”
无人应答,所以安格尔自己回应。
“当然不是。”
“它的价值,在生命凝结于石上的那一刻,就已永恒成立。存在过,本身就是宇宙为它刻下的、不可磨灭的意义。”
安格尔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他不在乎枯朽者是否在听,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为的真理。
“而一个消亡的文明,就是这颗宏伟的化石。它纵然深埋在暗无天日的泥土之中,但它凝结了整个文明的史诗,它当然是有意义的。”
“这种意义并不需要观察者去确认,存在过就是意义。”
枯朽者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安格尔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说真的,以我这个年纪去聊这种宏大话题下的认知,往往会缺乏力度,所以我仔细想了想,干脆换成我自己角度来聊。”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一名炼金术士,我想用炼金的视角,来讲述一些东西。”
“你知道一件炼金道具在使用者手中,感知最强烈的三要素是什么吗?”
“它们分别是效果、材质与外形。”
“效果是核心,源于炼金本位的思路,这些内容说出来,了解的人听得疲惫,不了解的人完全听不懂,所以我今天不聊这些。”
“我先来聊聊材质和外形。”
安格尔决定以自己的视角来讲述时,发现枯朽者的耳朵似乎动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错觉。
不过,小恶魔主持倒是真真切切的很感兴趣,甚至还飞到了附近的封碑,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安格尔。
完全是一副听故事的表情。
“炼金道具的材质,肯定与原材料相关。”
“而我们的文明,超凡材料是有限的,只能从其他文明里获取。”
“我就用过很多不同世界、不同文明的材料,比如来自慕斯界的莹绒草、来自曼罗位面的菲克思麝香……还有来自森罗位面的绿血金。”
“我很擅长附魔,刚才我提到的这些材料里,有一样是我在附魔中常用到的。没错,就是绿血金。”
绿血金,听上去好像是矿物,但实际上并不是,而是一种特殊的魔植。
“这种魔植在我的世界从未存在,也不存在于其他任何一个世界中,因为它并不是天然长出来的,而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而创造出这种魔植的,是森罗位面的森罗妖精。”
“它们的植物学者耗费数千年的时间,不断的改良,最终制造出了绿血金,一种能量极其通透的血墨材料。”
“而我开始接触附魔后,用过很多血墨,但都非常的难用;后来我接触到了绿血金,第一次用,就轻而易举超过了我之前所用的所有血墨。”
“当时给我带来的震撼,让我惊为天人,甚至在附魔结束后,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去溯源绿血金的来历。”
因为太震撼,所以才会想着更了解。
“但后来,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安格尔再一次发问,但和之前一样,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但是安格尔注意到,枯朽者的目光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恍惚了,眼睛也不再无神。
看样子,似乎的确在听安格尔的讲述。
安格尔也不奢求他立刻回话,而是自问自答道:“我查到森罗妖精的文明,已经灭亡了。”
“而且,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消亡很久很久,甚至连森罗位面都进入到了终末崩解期。”
“我当时得到这个消息后,非常唏嘘。”
一个能创造出绿血金这样人工魔植的文明,肯定有其深厚的文化和底蕴,若是能持续发展,说不定能成为新的霸主文明。
可惜,它们就这么灭亡了。
“那段时间,我很恍惚。一个文明的灭亡,在书本上就短短一行字,轻飘飘的……可我知道,它真实的重量,恐怕比千钧还要更重无数倍,因为这一行字里,承载着厚重的知识、技术、还有无数的生命。”
“我甚至一度生出戚戚然的焦虑,总感觉自己的文明会不会也如此的脆弱,不知不觉间就消亡了。”
“后来我这恍惚的状态被我一个朋友知道了,他说了一句和考官先生刚才说的一模一样的话。”
“他说我很幸运,我是一名人类。”
人类所属的巫师界很强大,无论是巫师文明的底蕴,还是世界本质的位格,都比很多文明要强。
至少目前来看,暂时不用担心毁灭。
“他的话,暂时纾解了我的焦虑,但也让我更加珍视我所手中的绿血金。或者说,不仅仅是绿血金,还有更多那些来自消逝文明的馈赠。”
“因为这类馈赠,都蕴含着一整个文明的重量!”
“而这种馈赠,并不仅限于材料,还有文化。”
安格尔说到这,伸出手用幻术在掌心构建了一个精美的六环相接的图案。
“这个图案源自一个逝去的文明,其名始结文明,我从一本记录这个文明的杂志上看到了这个图案,据说是记录在文明遗迹里的壁画上……我当时觉得这个图案挺好看的,然后我记下了它的样子。”
安格尔刻意用幻术展现,就是为了吸引枯朽者的注意。
而他也成功了。
枯朽者虽然没有说话,但余光瞥了那图案一眼,纵然只有一眼,但安格尔却捕捉到了。
这意味着,它在听。
“后来,我炼制了一个特殊的阵盘,这个阵盘上的魔能阵有部分无法埋在材料中,但外露部分又实在不好看,我需要设计一个外形去包容它们。”
“是的,炼金术士也需要很强大的艺术功底,毕竟外在颜值也很重要。”
“可惜我在艺术上没有那么高的天赋,我自己无法创造一个既能容纳魔纹蓝图,又能保持优美程度的外在图案……最后我苦思冥想许久,想到了始结文明的这个图案。”
“最后的成品,就是这个。”
安格尔用幻术,模拟出了阵盘结合六环图案的样子。
审美虽然有个体差异,但有些美,是共通的。
就比如六环,完全容纳了杂冗的魔纹线条,和谐又美好。
哪怕枯朽者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在心中默默赞美。——是的,枯朽者终于抬起了头,目光看向了安格尔。
准确的说,是看向了安格尔用幻术模拟出来的这个炼金阵盘。
安格尔不动声色,继续讲述。
“哪怕我不知道这个图案的涵义,但这个消逝文明所留下的遗产,却还在持续的影响着我。甚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我仍然会选择这个图案作为炼金道具的外形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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