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遥趴在家里的窗台上，看着外面马路绵延数里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有，他们排成队，跳着简单、粗放、夸张的舞蹈，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
每唱一个调，手里的舞蹈动作也不会停。
双手高举，斜出弓步，手指怒指地面，紧握双拳……
他们有的手里拿着红绸巾，扬起来看着特别有气势。
朝建国看着窗外，手也跟着一起挥舞。
受外面的庞大人群情绪感染，他也全身心充溢着朝圣的庄严感，情绪激荡。
“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
朝建国唱歌的声音很大，几乎都是吼出来的。
在旁边忙着整理房间的蓝兰和朝文君也跟着唱了起来。
朝遥每天都可以随处看到这些跳舞的人，遇到游行的时候就人多，大部分的时候人还都是散的。
不分白天黑夜，不分男女老少，在街头、筒子楼的走廊等等随处可见。
尤其是每天早晨，随处可见跳舞的人群。
这个时代特有的全民情绪，朝遥也会受到感染，偶尔也会跟着跳几下。
“遥遥，单位刚好发了张鱼票，娘待会儿带你去买条鱼，今天中午给你炖鱼汤喝。”
跳舞的人群走了，蓝兰想着中午给朝遥炖个鱼汤，小孩子喝这些汤汤水水的，营养好。
“娘，我陪你去。”
朝遥从窗台边的椅子上跳了下来，小跑过去牵着蓝兰的衣袖。
朝建国和朝文君被留在家里，蓝兰牵着朝遥就出了门。
到了地儿，售货员问：“为人民服务，同志你要买什么？”
蓝兰站直了身子，回道：“‘愚公移山，反对自由主义’，我买条鱼。”
说完，她就在一筐子鱼里看来看去，偶尔还会用手刨一刨，她想选条大的，一家人都能多吃两口鱼肉。
售货员见此很不耐烦，“要斗私斗批修！后面还有很多人都排队等着呢，同志你要学习白同志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随便选一条就行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蓝兰选了条看起来最大的，这才好脾气地回道：“‘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所以我们如果有缺点，就不怕别人批评指出。不管是什么人，谁向我们指出都行。只要你说的对，我们就改正。’同志，我们家里人口多，想要买条大的，你见谅。”
售货员称了鱼，“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一毛三，得加鱼票。”
蓝兰给了钱和票，就准备拿走鱼。
售货员把鱼递了过来，不忘说一句：“翻身不忘国家！”
蓝兰立马回道：“吃鱼不忘伟大的劳动人民！”
说完这话，蓝兰终于拿到从售货员手里递过来的鱼。
而在旁边卖豆腐的售货员就没这么顺利了。
买豆腐的是个老太太，她递钱给售货员，售货员不收。
“要斗私……”
老太太一脸迷茫，“大闺女，我不要豆腐丝，我要嫩豆腐炖鱼汤。”
售货员瞪眼嚷道：“要斗私……”
蓝兰在一旁看不过，帮老太太应答一句：“……斗批修！”
售货员这才把豆腐卖给了老太太。
买了鱼，朝遥赶紧让蓝兰带她回家。
她想喝豆腐鱼汤，把鱼煎好，剁碎，再加水煮一煮，过滤出来。
过滤出来的鱼肉渣再炸一炸，那简直就是能把人给香迷糊了！
两人一到家，就看到朝建国的同学葛建红来家里了。
“建国，现在各地的串联乘车免费，生活补助由国家开支。也就是说，大串联的交通、吃饭、住宿统统不要钱。我们也去，就当是旅游了。这种机会多难得啊，不去白不去的事儿！”
葛建红坐在凳子上，一个劲儿地和朝建国讲好处。
“每个地都建了接待站，管吃、管住、管交通，这样的好事，我可是听也没有听过的。建国，我们已经长大了，得抓住这个机会！”
朝文君在一旁笑了一声，“你们两个小不点也才十岁而已，哪里长大了？”
葛建红不服气，“伯伯，路上有那么多人都跟着一起去呢，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他们说还可以去到满是冰雪的地方，我这辈子也没有见过像他们描述的那样雪地场景。是真的想去啊！但是我们家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所以我只能拉上我的好朋友建国一起去了。”
“人家去搞串联都是响应号召，你们去就是为了白吃白喝，这思想不对，不端正，不可以！”
葛建红梗着脖子道：“伯伯，那我们多一个人力也是加大我们的队伍，同样是响应号召！扯几句嗓子吼，我们也是可以的。”
朝文君摇了摇头，“不成，不成。你们还小，不能去，现在好好读书，就是最好的响应号召。”
葛建红嗤笑一声，“学校都停课了，读什么书？伯伯，你去学校看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在家里也可以学习的，我们好好读书，这样才能在将来为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葛建红摆了摆手，又拉了一把朝建国。
“你就说，你去不去？这是多么鼓舞人心的事情，响应号召也完全是可以的，读书不差这么几个月。”
朝建国看了看朝文君，又看了看在一旁玩的朝遥，摇了摇头。
“我不去，我不离开家人，我还小，在家里待着就成。”
家里有一个能够变出任何吃食的妹妹，他对外面的东西并不嘴馋。
他也不向往外面的地方，等他长大了，也可以去看。
“哼！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哥们了！你不去，我去！我偷偷地去！”
葛建红扔下这句话就直接跑了，朝建国想去拉一把，最后还是摇摇头算了。
朝遥看向朝建国，“哥哥，你真的不想去吗？”
“不想，有你在家，我就有数不尽的吃的，何必去外面受那个罪？那么多人免费吃喝，到时候能不能够给我留口汤都不一定。我还小，抢不过那些大人的。”
蓝兰和朝文君听到他这么说，也松了一口气，他们也是很怕自己家孩子偷偷地就跑了，到时候人都找不到。
“还是得去葛家跟他们说一声，万一葛建红真的跑了，葛家人得多伤心！”
蓝兰想了想，还是决定吃完饭就去跟葛家人讲一讲。
可还没等到她去葛家，葛建红就已经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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