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庄，范氏的娘家。
此刻，堂屋里的气氛很是尴尬。
“娘，您别说了。”
范氏垂着头，脸上神色很是不好。
范氏老娘气的一拍桌子，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拔高了几分。
刚才好说好商量不行，看来只得用老办法了。
可是，她明显忘了，女婿还在这里。
儿媳妇有心提醒，可范氏老娘根本就没注意到。
“咋？我说两句话还不让了？
你是我亲闺女，我就是数落你，你也得给我受着。
谁让你，是从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范氏的头，垂得更低。
要早知道这趟回娘家，会闹出这么多事端，她宁可不回来。
至少在婆家，虽说婆婆强势，可却从来没有像自己老娘这样不留情面，当着自家男人的面说这么多让人尴尬的话。
“岳母——”
钱银山实在听不下去，开了口。
范氏老娘瞟了钱银山一眼，态度略有缓和。
闺女是自己的，想骂想打都行。
可女婿却不行，再怎么说，也得给人家留几分颜面。
随即，范氏老娘画风一转，向着钱银山讪讪笑了笑。
“女婿，我可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堵得慌，和秀荷念叨念叨。
谁让我们家日子，过得艰难呢。
你也知道，我们家这么多口子人，全得仗着富贵一个人挣钱养家。
我四个孙子，就是将来娶媳妇儿，也必是比别人家艰难一些的。
这滋味儿，想必你爹你娘，也深有体会。”
钱银山动了动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却碍于对方是自己岳母，媳妇儿的亲老子娘，不能丝毫不留情面，只能住了嘴。
不过目光，却有意无意，看向自己媳妇儿。
想要安慰，却发觉，任何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们每来一次范家庄，几乎都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岳母和大嫂两个，一唱一和。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目的嘛，不是借银子，就是借粮食。
这些年，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女婿呀，你也别嫌我这做岳母的说话难听，实在是这人都快要饿死了，要那脸面还有什么用？”
范氏老娘说着话，还拍了拍自己的脸皮，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刚才你弟妹，闹那么一出，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
她呀，也是被逼的。
你们想想，哪有做亲老子娘的，能看着儿子被耽误在家。
要是上次她去你们家借银子，秀荷能从手指缝里露出三瓜俩枣，今儿也就这事儿了。
还不都怪秀荷，自己闷头葫芦似的，没事儿干开罪她弟妹干什么？”
“岳母——”
钱银山实在听不下去，他心头憋着一股火气。
当着他的面，岳母就敢这么数落媳妇儿。
若是他不在，背地里头，媳妇儿还不一定被岳母怎样收拾呢。
还有范富贵那个媳妇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挑唆完了，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就不吱声了。
让岳母在这里‘冲锋陷阵’，就是碍着辈分和尊卑，他也不能拿老太太怎么着。
若是再让他坐在这里，恐怕他都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岳母——你们说话吧，我出去透口气儿。”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
他没法改变媳妇的出身，也没法选择媳妇的父母。
不过好在，一年到头，他也只来几趟罢了。
要不然，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直接掀了范家的桌子。
他还是去找儿子吧，一会儿估计他们就能回家了。
见自家男人出去了，范氏才敢抬头。
“娘，我不是不借给弟妹，属实是我手里，也没有银子。
甭说我，就是孩子他爹手里，也没银子啊。
我们家现在老四还没成亲，大家都在一个锅里吃饭。
家里的银钱，大大小小都是婆婆在管着，我就是有心也无力呀。
娘，你也得体谅体谅，我这做闺女的不是？”
“我不体谅你？”
范氏老娘眼睛一立，声音尖刺，刺得钱银山的耳膜一疼。
“你可别忘了，我要是不体谅你，当初我能答应你和钱家二郎的婚事？”
范氏老娘所说的钱家二郎，就是现在的钱银山。
当初钱银山和范氏俩人，不是媒人介绍，而是机缘巧合之下自己认识的。
随后，钱银山说服了张氏，这才找媒人上门提的亲。
当时，钱家日子过得苦。
家里四个儿子都要待娶，是这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困难户。
谁都不愿意，将捧在手心的闺女，嫁到钱家去。
虽然范家条件同样不好，但是这范氏老娘，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思。
想把闺女嫁到有钱人家去，哪怕做个继室也行，至少聘礼还能多得几个银子。
所以，范家就拒了钱家的提亲。
范氏老爹，向来都是妻管严。
范氏老娘，在家里说一不二，根本就不容其他人反对。
后来范氏以死相逼，又是绝食又是哭闹的。
范氏老爹心疼闺女，这才头一回违逆了媳妇，硬是答应了钱家的求亲。
“娘，怎么我们每来一回，你就提一回这茬，这都十几年了，早就过去了。”
“在你那过去了，在老娘我这——还没过去。
秀荷呀，这范家可是你的根。
富贵的几个孩子，可是你亲侄子，将来可是你的依仗。
你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范财和范喜成了睁眼瞎？
到学堂里去念两年书，出来之后就是做工都比别人容易。
这个道理不用我提醒你吧？”
“娘，范财和范喜才多大？还没有钱家五郎六郎大呢，这么早，就送到私塾里？”
“那有什么不可以？早送到学堂，多念两年，说不定将来出息更大呢。
若是我们家范财和范喜将来有造化，考上状元，封侯拜相，你这做姑姑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就是三郎和七郎的将来，也有了保障。
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你怎么还往外推脱？”
“娘——”
不管范氏如何劝说，范氏老娘似乎铁了心，要向闺女借银子。
“娘——我们现在手头，真是没有银子。
那天弟妹走了以后，我特意找出压箱底儿的钱袋子看了看，只有十几文。
你若是实在要用，那我——”
范氏的话还没说完，范氏老娘就气得一拍桌子。
“十几文？你糊弄三岁小孩呢，塞牙缝都不够。
我也不和你们多借，只借一两，难道这都不行？
我可是听说了，钱家老三，前不久还卖了两只獐子呢。
那玩意儿贵着呢，居然还哄骗我，说没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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