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气候依旧，院中花卉开的正旺，只是‘夜无垠’已经无心赏花，池中锦鲤露出了鱼肚白，再一细看，原来已经死了。
十三来到此处的时候，就见‘夜无垠’如此立在廊桥边缘，不知道是在看锦鲤，还是在看花卉，亦或者是在看将来的大势。正要开口奚落几句，‘夜无垠’的声音就传来，他还是如十三初见的那样，温温和和的样子像是一个水系魔法师该有的样子。
“风凉话就算了，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事再需要说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刻薄对待这个总是带着少许笑容，总是温和的‘夜无垠’就是能让十三生出一种很畅快的感觉，不知道是妒忌的心情在作祟，还是其他的心情在作祟，反正他只要看到‘夜无垠’不舒服，他就会很舒服，就像是现在。
“也确实没什么事儿需要说的了，一盘好棋下至如此，是我疏忽了。”
这像是道歉的话，只是‘夜无垠’又笑出来了，而后他像是坦白一样，对着他根本无需坦白的十三，总结着自己的过失。
十三皱起了眉头，他是喜欢奚落他，但这并不是他所期待中的反应。
“北荒从中部撤走的时候，且有意扶持第三梯队，那个时候是我冒进了，我不该直接抢了中部，从而造成南北联盟的成立，只是我真没想到以北渊和夏楚的性子，竟然会用这么多的战力来换南北盟的成立，这一手杀气当真太重。”
不是杀气太重，而是你太心慈手软了。
十三想，没能指责出来，在他看来‘夜无垠’，不，十七是在他们这些人中最不适合做这些事情的人，因为他是一个水法，因为他总是笑，因为他……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真是北渊和夏楚做出来的决定么？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而最终我想到了一个人。”
十七还是笑着说这些话的，在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用魔法捞起池中死去的艳红，在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将那两只魂归故里的锦鲤埋葬在了黄土地之中，是蹲下身，用双手埋葬，而现在他拍拍小小的坟包，仰头看向十三，仍旧绽放着那温温和和的笑。
“北枪君长歌，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敢这么做的人就是她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一手促成南北联盟成立的只会是她。”
“君长歌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她不能出现，她若出现就等于君家插手佣兵界，北荒总部转到安辽，而安辽的出口就是君家领地主城延水，两年前君老四被君都打成重伤后，就回到了延水。”
“你是说北联盟的真正掌权者是北枪君长歌么？”
十七点头，站起身来，也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土，面上仍是温和，眼神也依旧柔软。
“如果她真的是掌权者的话，以她的手段来推测，她会用最直接的方法拿下苏锦，无论死伤，如果沿桥血流成河，那么就证明确实是北枪掌权，这样一来的话，我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如果你猜错了呢？君都只有在两年前往北疆派过两个兵甲团，到如今，北疆兵力也只有三千兵甲。”
“如果我猜错了，那我也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
十三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对于他来说十七的存在虽然比不上‘指令’更为重要，但是有十七和没有十七相比，当然是有十七更好的一些，即便这些年十七被冠名‘夜无垠’的事儿确实让他出现了少许的妒忌，可这也没办法的事儿。总体来说，十三希望十七能够继续将‘夜无垠’扮演下去，所以他说。
“不要到那一步。”
如果到了那一步的话，那么……
十三没有再继续想去了，转身向外，大步前行，制止他的是从身后传来的喊声。
“肖掩。”
十三停下，转身看向十七，他在看着池中某处，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我以前想被人这么称呼。”
十七这么说，这让十三皱起了眉头，“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他说着抬头，看向十三的时候笑了，“你呢，有没有想过有机会的话会被人怎么称呼？”
没有。
十三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扮演的是‘夜无垠’，好好扮下去，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肖掩’这种名字也只有十七那种水法才会想的出来。
一直到出了这座小院的时候，十三还在这样想。不过很快他就不这样想了，作为一个优秀的刺客所必备的素质不单单是有精妙的暗杀手法，还应该有敏锐的直觉，巧得是这两项十三都有具备，落在身上的视线让十三脊背生凉。
十三放缓了脚步，凝神静听，街边的叫卖着早上刚出炉的糖食，远处拐角新婚男女商量晚餐该烹些什么，左侧阁楼上悍妇逼问夜不归宿的男人又去哪里混，右侧住宅的父亲责备儿子为什么考试又不及格。林林总总，嘈嘈杂杂，无一例外尽数收入耳中。十三加紧步伐，前行十数米，追随在身后的脚步声仍存，只是换了步调。片刻之前的步调是沉重毫无章法的，此刻步调轻便附带节奏。
不止一个，这是有组织有纪律性的跟踪。
十三拐入了巷尾，屏住呼吸立在一侧，侧目细听富有节奏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
五六岁的稚童于小巷另一侧闯入，脏乎乎的小脸，破破烂烂的衣裳昭示着他是一个在盛京中辛苦过活的小孩子。此刻他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十三，从那眼神中能看出他在好奇为什么这个人这么靠着墙壁站着？
十三在唇间竖起手指，指指巷子，手中也多了一枚银币。
小男孩眨眨眼，大步大胆上前，乌脏的手攥住银币，昂头看看男人，向着男人指着的方向一溜小跑的跑出去了。
脚步声停下，片刻之后，无人入得小巷。十三悄然离去，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条小巷中有一个名叫十三的男子停留过少许时间，可同样，十三也不知道，在小男孩跑出去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内，又拐进了一家冷清的妓馆中也拿到了一枚可以换了一顿饱饭的银币。
三分钟后，一只渡鸦飞向了东方，半天后，又一只渡鸦飞向了北方，而最终，这只渡鸦落在了安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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