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草堂，舞丹阳不再往前走。
“怎么了？”因为舞丹阳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乐夷之也觉得轻松了一些。他暗自舒了口气，心想自己虽然身为大祭司的弟子以及继承人，但是上天对他的历练似乎太曲折了些，这让他有时候甚至患得患失，连自己的心情都摸不清楚了。
他也想问问，为什么？可是，这个答案需要他自己去找，谁也没办法给他，连舞丹阳也不可以。
“明昭和我的样子，马姐没有见过。”舞丹阳有些犹豫。她当时一一去找了那些村民，却唯独没有去找马姐。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那个曾经在黑暗彷徨中给过她许多温暖的人能够记得她——虽然从安全的角度来说，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巫师找到了马姐，那么她要对马姐做什么，马姐是完全没办法反抗的，巫师也必定会有办法从马姐那里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渴望却又不能完全信任，所以当时她犹豫了。后来她带着明昭出了城，这事儿暂且就搁下来了。不过她和明昭现在的样子至今也没有在马姐面前展现过。
哎，怎么办，好像心变软了呢——她下意识地想道，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又很矛盾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是个心很硬的人。
过去——这两个字好像有无形的魔力，它是一个既让人想要靠近却又近而生畏的桎梏。
舞丹阳挺讨厌这样的，这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每每她遭遇到来自这个桎梏的阻力，身体就莫名地产生变化，那一刻，她的思想仿佛都不起作用了。
乐夷之转身凝望她，他沉默了片刻，道：“其实不用担心这么多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舞丹阳一愣，脸色微变。
乐夷之不理会她表情的变化，继续缓慢地往前走。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当她不具备相应的实力之前，记得太多事情并没有什么好处。”他顿了顿，又道：“你把这些村民留在此处，想必存了让我们庇佑的心思。为了减少麻烦，即便你不出手，我也会处理。没想到……”乐夷之微有些感概，没想到舞丹阳竟没有对马姐出手。而且，身边还带着个累赘。
不过是封印记忆，他不需要用什么药物就可以做到，将来舞丹阳也会的。只是经过了那么多事情，到现在她忘了一切，竟比之前优柔寡断得多了。
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这可真是让人意外。如果真是这样，他觉得自己恐怕都无法支撑到魔宫的人找来。他也真的没想到，这次能这么幸运回到魔域，魔域却不再是当时那个魔域。他身边可用的人不多，但是就目前能得到的信息来看，这个千疮百孔的魔域还真的是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而她……
走一步看一步吧。
圣物从来都是他们祭祀一族供奉的至高之宝，他们不能左右圣物的选择，只能徐徐引导，最终也还是要遵守圣物的意志。
舞丹阳不再问什么。她将所有的矛盾的情绪都压在眼底，开始安静地往前走。
依然待在黑洞里的男人静静地看着黑洞的通往外界的出入口处稍稍变得稀薄的空气，以及汹涌诡谲的黑洞深处，他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略有些失神。
白虎见他最近总是这样没精打采的样子，便有些担心。
“我说你在想什么，最近总是这个样子。是那个笨蛋不争气惹你不开心了？”
男人也不看它，依然沉默。
“还是无极生长得太慢了，惹得你不痛快了？”白虎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这位老朋友。
“你就知道我不痛快了？说不定我其实很高兴呢？”男人似笑非笑。
“……你是在说冷笑话吗？”白虎瞪眼儿。
白虎安静了一会儿，道：“咱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有什么困扰你就说啊。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你看，我们都是受伤的灵体，本来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原来你与人打来打去，也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现在闲下来了，咱们聊个天总可以吧？”
男人看了它一眼，目光中渐渐有了笑意。“原来与人争斗之时，你总是嫌弃事多，如今反倒是觉得太清闲憋闷了吗？”
白虎微微红脸，不过好在它是虎体，脸红的黑的也看不出来。
“你到底说不说？”有些恼羞的白虎不乐意了。
“倒不是多么烦恼的事情，只是有个想法，还没有想清楚，你即便要我说，我也是说不明白的。”
“那你对那个笨蛋有什么打算？”
“打算？”男人笑了笑，“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又没有足够的力量，能有什么打算。不过为了这寄身之处，我倒不怎么愿意她想起许多事情——至少在她炼出无极空间之前。若不是为了修复无极，其实她即便不继续修炼，也并没有什么。”
“倒也是……无极空间不打开，我们老待在这个鬼地方也不是个办法。”白虎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能炼出无极空间吗？”
男人的神情缥缈起来。
“这就是她的事情了。”
“她的事情？万一要是她没炼出来，又想起来之前的事情，我们怎么办？”白虎见他都不着急，自己反而先急起来。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也不是没法子……”他看着白虎，目光灼灼，隐隐竟带着一股凌冽的锐气。
白虎一愣，忽而想起他们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背脊忍不住直了起来。
男人见它似乎有些紧张的模样，反倒敛了气息，嘴角微微扬起，显得无害起来。
“只是万不得已，不一定能到那一步。”
白虎耷拉下耳朵，这回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希望那个笨蛋能聪明点早点炼出无极空间吧……不然笨蛋可就要变成倒霉蛋了。
白虎心情不好，踢出一脚将小蛇踢到一边，自己干脆趴下来睡觉了。
男人渐渐收起嘴角的弧度，思绪又飘回多年前的往事之中。
越是强悍的人有时候越是容易困入自己的心魔。他其实很理解舞丹阳这样矛盾又浮躁的心情，因为他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无极真是个调皮的家伙，它总是会找到既强大又软弱的宿主们，并将他们引入求不得又离不去的艰难境地，然后高高在上地无情地看他们挣扎沉沦。
一念成魔，一念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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