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书房内,一位老者正教小孙儿写书法,小孙儿有模有样地模仿着自己的爷爷,也在纸上写了“大”、“天”、“夫”这三个字。
老者放下毛笔,笑问道:“珠儿,你可知爷爷为何要教你写这三个字?”
珠儿摇头。
陈准捋须道:“按周文解释,大字左右结构为力出,犹如闪电把天空割裂开,重合在一起代表着至高的力量,天字在大字上面多一横,那一横代表天,也就是说至高力量来自于天,这个夫字与大字和天字部分相同,大字那一竖出头,穿破了天空,可解释为效法天道的人道是如何效仿这道力量,珠儿明白这夫字蕴含的深意吗?”
珠儿思考一会,问道:“爷爷,夫字可是代表自立自强?”
陈准慈爱的抚摸着他扬起的笑脸,呵呵笑道:“珠儿果然悟性高。”
此时陈眕刚刚回府,也并未进去打扰他们爷孙俩说话,只是站在廊上。
陈准又看了一会珠儿练习书法,然后就走了出去,望了一眼满脸忧色的陈眕,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回大书房。
此时屋内的两名婢子正在将一卷卷竹简按顺序摆放在书架上,陈准摆了摆手,她们就颔首退了出去。
陈准坐到圈椅上,依旧没说话,陈眕便走过去亲自整理书架。
陈准连眼睛都未抬一下,只是摇头道:“位置摆错了。”
陈眕又把竹简挪到另一边,陈准还是摇头:“又错了。”
陈眕这会也不知把手中的竹简摆放到什么地方,只得转头望向父亲。
陈准轻叹道:“当闲职太久了,连位置都认不清了。”
陈眕自出仕以来,倚仗父亲,历任清贵官职,虽常与贾谧等友人在金谷宴饮,但他却很清醒,更能找准自己的位置。
只是陈眕没看清司马衷的棋路,再次令陈家陷入困境。
陈眕不由得低首:“父亲,儿子知错。”
陈准微眯着眼睛慢慢道:“山允和李重本来就不足为虑,你却把时间浪费在对付他们身上,倒是让陛下找准时机,扔给我们一块烫手的山芋。”
陈眕皱眉:“当年的祥瑞一案,明明就是贾郭一党所为,何玄却在临死前攀咬到我们陈氏头上,想不到何玄竟是华恒在颍川的耳目。”
“不论是度支尚书华混、还是华恒,还有在邺城的华荟,他们如今都是站在陛下那边,陛下想要整顿吏治,必要扳倒我们陈家,可是朝廷中枢一旦没了我们陈家支撑,就吏部那个烂摊子,给谁都收拾不了,仅凭张华一人也难以维系各世家之间的平衡。
郗遐和束皙在此时还妄图整顿财政,华混这算盘倒是打得精,把自己的难处轻松推给了别人,万一弄不好各地闹起来,也与他无关,更与陛下无关。”
陈眕疑道:“先前下令整治劣币,朝中就有不少反对的声音,此时若再推行盐铁新令,势必会引发各世家大族的不满和反抗,难道这就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结果?”
陈准意味深长的说道:“陛下就是要让某些地方先乱起来,这样才有机会削藩,铲除有异心的宗亲王公,可惜在那之前要先推出来一个人充当这场民乱的始作俑者,以平众怒。”
陈眕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个人就是郗遐。
当年司隶校尉部的人一直都在秘密监视徐济,他应该与曹魏余孽有些关联,大概郗遐走到今日也想明白了,这几年他自以为在仕途路上所向披靡,孰不知这都是司马衷提前布好的棋局,这也许就是郗家的命运,难以逃脱。
陈准转而问道:“陛下身体如何啊?”
陈眕近前沉声道:“孩儿听冯贯说陛下这些日子进食又少了些,皇后命太医们赶紧想法子,她每日都亲自侍奉汤药,其他妃嫔都很难见到陛下的面,昨日张司空进宫想要面见陛下,也不知冯贯同他说了些什么,又把张司空给劝回去了。”
“陛下知道张华求见所为何事,故而选择不见,张华一心一意为朝廷社稷,殚精竭虑,到头来终是徒劳。”
陈准说这几句话时带着感伤,他与张华同朝为官多年,虽彼此立场不同,但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陈眕声音有些发沉:“明日早朝,父亲还是不要去了。”
陈准淡然道:“陛下已经搭好了戏台,就等着我们这些看客前去看戏,就连张华也不例外,我又岂能拂了圣意?”
次日天刚有点亮,郗府后院的樱桃树下,有位穿着六品朝服的年轻人驻足在此,久久不言。
这时阿九取来了鹤氅,正要为郗遐披上,郗遐却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我倒不觉得冷,这鹤氅就赏你了。”
阿九抱着鹤氅嘻嘻一笑,然后道:“去年那些樱桃树过冬时没被养护好,结的果也变少了,如今新换的樱桃树苗,希望待到明年枝头上能结满果实。”
阿九听说老爷准备给季钰郎君退了那门亲事,他心里想着等樱桃熟了,季钰郎君就可以跟往年一样请雨轻小娘子来郗府采摘樱桃,他们又能重新在一起了。
“阿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阿九见郗遐正定睛看着自己,不由得被问住了,“季钰小郎君,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郗遐笑着解释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我,还是应该早为自己做些打算。”
阿九惶恐不安:“季钰小郎君这是想要赶我走?”
郗遐又道:“我在你老家给你买了一间铺子,府里林管事的女儿小红,最是伶俐懂事,你们俩感情也好,我便做主把她许给你,让他们父女俩跟着你一起回老家,林管事也能帮着你经营铺子,你觉得如何?”
阿九不答,只是低声问道:“我若离开了,往后谁在季钰小郎君跟前伺候?”
“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挑更好的书童。”
郗遐说到此处,眼神变得深沉复杂:“至少比你聪明的。”
郗遐似乎想要伸手拍拍阿九的肩膀,却又把手收回来,笑着望了一眼那些樱桃树,然后就转身大步朝府门走去。
此时阿九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扑通跪地,望着郗遐离去的背影,竟默默流下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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