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上，歌舞升平。
朝歌停下筷子后，有位宫女过来找她，说皇后娘娘邀她一起去赏烟花。
看眼上首，正好对上苏皇后的视线，朝她点了点头。
朝歌颔首以礼。
正好到了子时半，新年即将到来之时，外面忽然放起了阵阵烟花。
明熙帝邀群臣共同前往观景台，女客们则以苏皇后为首前往另外的一座观景台，两处观景台相隔不过数丈，站在一座之上便能瞧见另一座。
皇后相邀，朝歌自然得应邀前往。
到了观景台上，她自觉地留在最后面。
谁知站在最前面栏杆边的苏皇后忽然朝她招了招手。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朝歌，惊讶、不屑、嫌恶、冷嘲，朝歌全数视而不见，礼数周全来到皇后面前。
刚行过礼，旁边传来一道娇笑。
“本宫就说有谁能值得皇后姐姐亲自叫到跟前来赏烟花，原来是救了太子的那位民间商女啊~”
朝歌垂眸敛目，神色不动站在皇后身畔，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陈贵妃见状脸上的假笑顿了顿，忽而敛起笑容，怒目而视：“大胆贱妇！见了本宫竟不下跪！”
朝歌还没说话，苏皇后轻轻巧巧地笑道：“贵妃妹妹有所不知，陛下已经免了陆姑娘的跪礼，往后她只需好好照顾太子，不必向任何人下跪。”
陈贵妃怒容一滞，转为惊愕：“什么？”
随即反应过来：“不可能！她只不过一介商女，地位低贱，凭何免去跪礼！？莫不是皇后姐姐看不惯妹妹这贵妃封号，故意凌辱妹妹？”
苏皇后温柔笑着，语气仍是平和无波无澜：“贵妃妹妹若有疑虑，可立即派人去陛下那边一问究竟。”
陈贵妃当即哑口无言。
苏皇后既然敢当着所有朝廷命妇的面说出这件事，定然是真的得了明熙帝的准话，她就算再想拿礼数说事也没可能。
借礼数整治不了这个贱人，她还有别的法子。
“呵呵，”陈贵妃掩唇轻笑，目光在苏皇后和朝歌两人身上意味不明地转了一圈，幽幽道：“皇后姐姐这么护着这个商女，想来宫里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了？”
苏皇后：“何流言？”
陈贵妃：“原来皇后姐姐竟没听说过吗？就是太子殿下不良于行，无缘大位，婚事敷衍一些也无不可，商女这身份虽说低贱了些，可配太子殿下却是正好，反正都没什么用——”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陈贵妃的话。
陈贵妃惊愣住，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脸来，目眦欲裂地瞪着苏皇后：“贱人！你敢打我！”
被压在头上多年的死敌扇了巴掌，瞬间点燃了陈贵妃所有理智，当即便尖叫一声扑了上去。
朝歌连忙护着苏皇后往后撤，顺便命令旁边的宫女：“还不快拦住贵妃！在场皆是贵人，若有任何一人伤到都是死罪！”
宫女们这才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帮着拦住陈贵妃。
朝歌护着皇后娘娘撤到安全处，侧头往男宾那边看了一眼，那边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乱象，以皇帝为首纷纷朝这边走了过来。
没过多久乱象便被制止。
朝歌一直护在苏皇后左右，见明熙帝来了，才跟着苏皇后过去行礼。
明熙帝询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怒火翻腾，叫人把陈贵妃送回去等候处罚，又安慰了苏皇后一番，借身体不适为由遣散今晚宴席。
帝后离开之后，半夏珍珠护着朝歌来到还坐在轮椅上的萧夜弦身边，一起朝东宫方向而去。
一路上，萧夜弦不顾有其他宫人看见，一直紧紧握着朝歌的手，俊脸上一片阴沉。
回到东宫后，萧夜弦一把将人拉倒怀里抱住，满心愧疚地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陈贵妃他们母子蹦跶不了多久了！”
朝歌轻轻拍了拍男人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说什么我都当耳旁风呢，而且皇后娘娘都帮我顶回去了，说到这个，我现在都还有点吃惊呢。”
苏皇后那样一个不争不抢恬淡安静的性子，竟然会为了她顶陈贵妃。
这让朝歌恍然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跟萧夜弦保护她时的完全不同。
朝歌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只觉得很新奇。
萧夜弦轻笑两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说过母后一定会喜欢你的，你还不信，这回信了？”
朝歌心里仍有疑虑，但面上却笑得十足满意：“我什么时候说不信了，你娘就是我娘，我又怎么会不信我娘？”
反正她很快就要走了，多哄哄他到时候更好脱身。
两人刚躺下没多久，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太监尖细的声音紧随其后：“皇上宣太子殿下和陆姑娘觐见！”
大晚上的，两人匆匆穿了衣服赶过去。
本以为会是明熙帝所住的养心殿，没想到竟是陈贵妃所住的芳凝殿。
朝歌等人入殿行过礼后，抬头一看，发现这殿中今晚竟来了不少人。
陈贵妃母子俩，明熙帝和苏皇后夫妻，还有旁边跪在地上的两个看着有点眼熟的人。
朝歌眼余一瞟，一时间没认出来。
那两个人跪在地上将头低着，让人根本看不清他们俩的样子。
朝歌刚收回目光，就听萧夜弦问明熙帝叫他们过来有何事。
明熙帝久久不言，只目光威严有力地盯着下面的二人。
朝歌察觉到好几道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不由缓缓抬头看向最上首的明熙帝。
正对上一双沉凝探究的冷眸。
这时候她再察觉不到发生什么事就真是蠢了。
果不其然。
明熙帝盯着长子和朝歌，缓缓出声道：“太子，朕问你，你如实回答。”
萧夜弦面色坦然，恭敬十足：“儿臣定知无不言。”
明熙帝：“你二弟说，当初在山崖下救了你的，并非陆氏女，而是这对猎户兄妹，可如实？”
萧夜弦偏头看了眼旁边跪着的两人。
朝歌闻言心中一悸，也朝那两人看了过去。
跪在那里的两人缓缓抬头，其中的女子正是被朝歌养起来的猎户女。
萧夜弦轻飘飘地看过一眼后便回头，语气格外平静自然，毫不犹豫：“非是如此！当初救下儿臣的，绝非这对兄妹，只是陆氏！是她将儿臣带回家中请来大夫治伤，直到儿臣醒来，期间照顾更是从未假手于人，儿臣所言句句属实！请父皇明察！”
话音刚落，旁边的萧玄璟便跳了出来，大叫：“你撒谎！明明就是这对猎户兄妹！皇兄啊皇兄，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萧夜弦没有反驳，只是目光清冷执着地望着上首的明熙帝：“儿臣所言，句句属实！”
萧玄璟气极：“你！”
明熙帝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忽然落在朝歌身上。
“陆氏，你来说。”
朝歌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目光坦然：“正如太子殿下所言，是民女将殿下带回家中请人医治，这点民女府中所有人皆可作证。”
明熙帝的目光落在萧玄璟身上。
萧玄璟顿时有点慌了，朝跪在地上的猎户兄妹使了个眼色。
猎户女猛地抬起头，目光射向一旁的朝歌：“陆小姐！您怎么能在皇上面前撒谎呢？明明是我从山崖下救了太子殿下，您怎能冒领恩情，置殿下于不义之地呢？”
朝歌没有反驳，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龙纹玉佩。
“回禀皇上，这枚玉佩正是当时民女救下太子殿下时，太子亲手送与民女的，还请皇上明察。”
猎户女李兰大叫：“你撒谎！这玉佩分明是你从我手中买走的！”
朝歌目光坦然回视：“这位姑娘，我虽从未见过你，但我记得我曾让家中下人施恩于你兄妹二人，让你们二人可以住在我陆府旁边的小院中，没想到竟是农夫和蛇的故事，真是令我心寒。”
李兰愣住，随即竟要起身与朝歌分辩，却见朝歌回头直视向明熙帝，条理分明地道：“敢问皇上，何为救命恩人？是于山崖之下见到太子殿下而不救，还是为其请大夫疗伤并精心照顾？
那日民女从外家返回苏州府家中，途中遇到受伤昏迷的太子殿下，将人救上车之后，确实见过一衣衫褴褛的女子蹒跚行于途中，出于怜悯便让家仆询问其有何难处并帮其一二，没想到这女子如今竟诬告民女冒领功劳，
皇上，民女本就从未以救治太子殿下此事为功，也从未以此向皇上求过什么赏赐，若说民女贪图富贵，民女家本身便已是当地首富，衣食无忧甚至还能稍显奢侈，若说贪图太子殿下身份地位，当时民女刚救下太子殿下时，太子身着布衣，全身上下仅这枚玉佩可堪一见，民女又不曾见过皇子，怎会猜到太子殿下身份？若说贪图太子殿下颜色……”
在场众人听到此处已是心有所动，就见朝歌忽而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非是民女自夸，民女之容貌，乃是整个苏州府都有名的，更何况女子爱颜色天性使然，谁又能不好色？即便民女贪图太子殿下之容貌，民女也自认为自己这幅容貌可堪一看，并非配不上，皇上您说对吗？”
她悄悄夹带私货，提前跟皇上他们打了预防针，若是之后打听到什么传言，那她就完全可以推到爱颜色这方面。
更何况她的清白可是有太子殿下本人亲自认证过的，绝无掺假！
朝歌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她的脸配不配得上太子萧夜弦上面。
让人不由得去观察两人的容貌。
这一细看，还真别说。
本来两人就都是姿容绝世之辈，远看便如神仙眷侣，近看之下更是如珠生光华，耀眼夺目，站在一起完全匹配，丝毫没有任何不宜之处。
朝歌的美貌，比之在场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明媚耀眼，肤色雪白剔透不说，眉眼气质更是无一挑剔，即便被人污蔑，她仍脊背挺直从容不迫地为自己分辩，神情更是从未有一刻失礼。
若不是知道她出身商贾，只观其本身，竟是比京城中所有世家贵女都要更像名门闺秀。
明熙帝暗中点了点头。
这副容貌，配他大儿子确实绰绰有余。
可旁边自然有人不想让她得意，连忙跳出来大叫：“就算真的是你救了太子殿下，那他那双腿可是被你亲手打断，这件事你总该承认吧？”
朝歌面露疑惑：“不知瑞王殿下何出此言？太子殿下的双腿明明是跌下山崖就摔断了的，不知瑞王殿下为何要将此事栽赃到民女身上？”
萧玄璟愣住，俊脸顿时气得涨红：“明明是你——”
还没说完，他猛地打住。
不对。
他若是说这件事是她亲口告诉他的，那便是承认了他刺杀过太子的事实。
想到此处，他冷笑一声：“你以为本王没有证据吗？”
话落朝外大喊一声：“带证人上来！”
朝歌心中一沉。
整个陆府的下人都知道确实是她下令把人双腿打断的，若是有人背叛了她说出了实情，那她该怎么办？
明熙帝等人也将目光投向殿外。
没过多久，侍卫便押着一个人上来了。
朝歌定睛一看，竟然是胡大夫！
心中顿时悄悄松了一口气。
萧玄璟朝明熙帝行礼：“父皇，此人姓胡，正是当时被陆小姐请到家中为兄长医治的大夫，据他所说，皇兄的腿伤并非像是摔伤，而是被人用棍棒生生打断！”
胡大夫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在明熙帝问话时，什么都说是。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朝歌一人身上。
就在这时，萧夜弦缓缓推着轮椅挡到朝歌身前，神色从容平静地朝明熙帝一礼：“父皇，儿臣有话说。”
明熙帝都快被他们这出戏搞晕乎了，此时见大儿子出面，瞬间想通了前因后果。
对啊，他怎么忘了，太子他是失忆过的，若是他的双腿真是朝歌打断的，那他恢复记忆之后定然会找朝歌报仇，又怎会还如此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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