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几个笑闹着，氛围也逐渐轻松，
天气越来越暖了，院中的玉兰已有盛放之意，
晚上还未等来宋京章，倒是先等来了一场春雨，
不大，却也淅淅沥沥的，染湿了整个地面，
周遭久违的湿漉漉的气息，让她想起扬州，
青黛念着她的身子，想关上窗，被她拦下了，
“不凉，就这样吧，瞧着还有些意趣。”
然后她便看到了冒雨前来的宋京章，
神情一顿，不由想起她幼年还天真无邪时看过的话本——
痴情的帝王冒着倾盆大雨或是漫天大雪，去探望病重貌美的宠妃。
这样的桥段总是让年少慕艾的少女艳羡向往的，
如今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却让她不禁摇头，
宋京章是皇帝，自然不可能淋着雨，可后面跟着一众奴才也没那么好运了，
不仅要撑着伞，保证龙体洁净，还要维持皇家威严，不能缩头耸肩躲避雨水，
头上帽子不仅没能起到遮雨的作用，反而从上面积攒的雨水时不时的便淌下模糊了视线，
走了这一路，衣衫尽湿，十分狼狈，
也让这一行队伍看起来，
十分的，
傻！
隔着雨幕，宋京章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遥遥望了过来，
顾晚虞回神，弯唇对他笑了笑，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折身迎出去。
随着她这两步，宋京章也进了正殿，
抬手拦住她匆匆的步子，“急什么，当心身子。”
“给皇上请安。”她笑着福了福身，又接过青黛递上的干净手巾帮他擦拭，
“外面还下着雨，皇上就算不来也没什么的，何必还要冒雨跑这一趟，若是因此沾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果儿，快去小厨房取些姜汤来。”
青果应声下去，汪长才也带着赵有正等人去换干净的衣裳。
“这些事让那些奴才来做便是，你身子重，歇着吧。”
宋京章接过手巾，自己动手擦了擦，又在青环等人的服侍下净手漱口，还不忘嘱咐她。
“朕的皇儿今日可还乖巧？”
“那就要他父皇亲自来问问看了。”顾晚虞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低首浅笑。
宋京章勾了勾唇，放下茶杯，抬手抚上她小腹，
“看来皇儿是乖巧的，倒是皇儿的母妃不太乖巧，都敢打趣上朕了。”
顺着手臂绕到身后，揽上她的腰，半搂半抱着带她到了炕桌坐下。
喝过姜汤，二人闲聊了几句，
她敏感的发觉宋京章似乎有些不高兴，
虽然言语一如往昔，
但那不断摩挲着扳指的小动作、两句话间便开始凝神细思的神情、以及交替搭换的双腿，无一不暴露出这点。
“皇上。”顾晚虞沉吟片刻，打断了宋京章的沉思，
“嗯？”宋京章回神，“你方才说什么？”
“并无何要紧的”她笑着摇了摇头，“可要摆膳了？”
“可。”
宋京章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换了衣衫回来的赵有正，呵斥道：
“你这奴才也不知提醒朕，白白让虞儿等。”
赵有正忙自打了下嘴巴，跪下请罪，“是奴才的错，还请宁主子责罚。”
“赵总管快起来，不过小事，哪里就值当如此了。”
赵有正赔着笑，眼角往宋京章那边瞧，
见他指尖点着杯壁，看也未看，这才谢恩起身。
顾晚虞垂眸抿了抿唇，掩去笑意，起身拉着宋京章到了八仙桌旁。
面对满满一桌的美食，二人却是吃的有些食髓知味，
宋京章明显心中有事，虽尽量在迁就她，但吃食上是骗不了人的，
她近些日子也开始有些害口，往日喜爱的菜，如今倒是觉得一般了，
尤其还因着在孝期，不能食荤腥，她反倒愈发想念肉味儿了，
遂桌上这些菜肴她也没吃下太多，简单用了两口，见宋京章停了筷子，她也便让人把菜撤了。
漱口后，青环重新上了热茶和牛乳，二人再次相对而坐，
“皇上可是何烦心事？”
把人都打发下去后，顾晚虞温声询问道。
宋京章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对她如此发问也丝毫没觉意外，
“天气逐渐暖了，边境频频发生冲突，朕看着镇守府报上来的消息，北荒似乎要有些动作了。”
要打仗了？
“那皇上的意思呢？”
宋京章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自然是想打的，北荒蛮夷小国，不通教化，频频骚动，扰乱边境，他早就想要收服了，
可是，
“国库空虚，各地也要准备春种，防备灾情，何况朕刚登基不久……”
实在容不得他再发动战事。
后续的话未说完，但她也听懂了他未尽之语，
她是懂他的，
宋京章看似沉稳，实则内里却是个十分的焦躁性子，
不过其自小的成长环境，以及多年不得重视，才让他生生憋成了这副沉稳冷面的模样，
这话中是解释，却亦是在告诫、劝服他自己，
可恐怕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打。
心思瞬息百转千回，实则才不过眨眼功夫，
“臣妾不懂国事，”在宋京章诧异的视线中，她立即轻声开了口，
“但由此，突然想到了一桩从前听过的戏文。”
“哦？”宋京章挑眉。
“两位比邻而居的百姓，一唤张三，一唤李四，张三做了点小生意，儿子即将长大成人，于是攒了银钱，想把房舍推倒，重新修缮一番，可修建时，新墙占了李四家的地……”
她把大胤与北荒蛮夷小国做了比，委婉赞同了宋京章心中所想，
那蛮夷小国既然屡屡来犯，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若是不能及时打服了他，恐怕日后易成大祸，
国库一时吃紧，与江山大业拱手让人，孰轻孰重，想来宋京章也分得清，
这话虽有些夸大的意味，但严格上也是如此。
宋京章细细听完，嘴角忽得漾出笑意，
“就你一个敢说这话。”
满后宫里，就算是皇后，
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也是先试探清楚他的想法，
随后再顺着他，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既全了面子，又不会沾染半分，
哪里会像她这般，问也不问，直接把想说的便都说了。
“臣妾可什么都没说，这不是跟您说从前听过的戏文呢嘛。”
顾晚虞眨眨眼，推了一干二净，
“难不成皇上从中，还得到什么启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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