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齐虽是最小的孩子，却并无人宠着。
他出生不久，梁父便过世了，为了给梁父治病，家里已经垮了，梁齐的到来无疑雪上加霜。
齐秀霞与梁父恩爱，家庭条件也过得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齐秀霞变了性子，更是把梁父之死归于梁齐。
她说梁齐是扫把星。
外面的冰雪太寒冷，差一点，他就没法儿看到这个世界了。
是大哥梁文和二姐梁燕把梁齐找回来的。
那时梁文十二岁，在咒骂不断的齐秀霞面前跪了两个小时，只为了，自己的弟弟能活下去。
好在梁文和梁燕都能受苦，加上齐秀霞，三人撑着撑着，再难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梁齐从小就知道，他得好好干活儿，才能有饭吃。
虽然大哥会偷着把自己的馍掰些给他，但是他能清楚的看到大哥身上的骨头，他不愿意大哥那么瘦。
第一次被打是因为三哥抢了自己的稀汤。
那时候梁齐不过四岁左右，十一岁的梁斌把他狠狠地推在地上，还向齐秀霞哭诉弟弟的罪行。
也就是那时，梁齐知道娘并不想他活着。
于是他就憋着一口气，他要长大。
打服了来惹事儿的邻村人，他们才发现，那个小娃子已经长大了。
从那以后，梁齐才有了选择的权利，也是从那之后，齐秀霞开始把他当作儿子来亲近。
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孩子。
梁齐像讲“今天晴天”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一般，平静又平淡。
叶桑柔握了握他的手，她不知道梁齐是否真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她只想握握他的手。
梁齐将挑了刺的肉放在她碗里，“所以，你是我的妻子，别人你可以不在意。”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你的妻子呀？”
梁齐瞳孔猛缩，他不可置信的看向叶桑柔。
“梁齐，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
一切像梦一般，梁齐任由叶桑柔拉着自己去剃了寸头，又任由她拉着自己走近民政局。
直到拿到那奖状般的结婚证，梁齐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人，真的成了夫妻。
“愣着干嘛呀？照相馆就在前面了！”
叶桑柔笑着在他脸前晃了晃手，“梁齐，你是不是高兴傻了？”
梁齐跟上她的脚步，“没错，我是太开心了。”
照相馆离民政局不远，老板见惯了来拍照的新人，也见惯了开心的不得了的新人。
这次拍照的俩人倒是好看，但那男娃时而严肃，时而高兴的咧不住嘴，这样的，他可真是第一次见。
“小伙子，你那嘴张那么大干嘛？微笑，懂什么是微笑吗？”
老板两根手指将自己的嘴角推上去，亲身示范了一下。
唉，这届新人真愁人。
叶桑柔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一贯严肃的梁齐，竟有收不住嘴的一天。
在叶桑柔的调侃，和老板不断的亲身示范中，二人终于拍完了。
照片要一周后来取，叶桑柔特地多洗了几张，这毕竟是件大事儿，她要在合适的时机寄回去让爸妈看看。
算是新婚，两人中午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当做庆祝。
后又去供销社逛了逛。
不过叶桑柔觉得奇怪，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出了供销社，梁齐带她拐进了一个巷子，没几秒钟，一个人探出了脑袋。
梁齐出手极快，也不手软，揪着那人的头发拽过来，随即控制住他的手狠狠按在墙上，“说，跟着我们干什么？”
原来梁齐也发现了。
叶桑柔正要开口教训一番，忽觉得那人有些面熟。
“小贼？！”
这人正是昨天抢她篓子的小贼。
“贼？”梁齐眉头一皱，就要把他扭送到公安。
“别冲动！他已经痛改前非了！是不是？”叶桑柔使劲戳那小贼。
虽没太懂什么是痛改前非，但是他看出来这个女人是在帮自己。
“对对对，我没有恶意的！”
听完叶桑柔解释后，梁齐半信半疑的放开了他，抢自己媳妇儿的东西？不是好人！要不是媳妇儿拦着，我先打你一顿！
梁齐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小贼被他看的颤颤巍巍的。
“你跟着我干嘛？”叶桑柔把梁齐推远了一些，好奇的问小贼。
“这个，是你给我的。我不能要，还你！”
小贼从兜里掏出五毛钱。
这正是叶桑柔拍他胳膊时，放进他口袋中的。
她还是比较相信他的说辞的，若是老手，怎会轻易被她一个小姑娘吓住。
“嫌少？”叶桑柔笑眯眯的开玩笑。
“不不不，不是嫌少，这钱不是我的，我不能要。”
小贼的态度很坚决。
这倒让叶桑柔意外，昨天还抢东西，今天怎么白拿的钱都不要了？
对上叶桑柔疑惑的眼神，小贼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姐姐说的对，我要劳动，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她说过这句话吗？靠空间养的叶桑柔表示，有被内涵到。
“咳，”叶桑柔暗中给自己打了打气，“那你啥时候开始劳动呢？”
“我……我还没找到活儿，但是我在捡破烂儿，收够就去卖了，这样就有钱了。”
叶桑柔点了点头，她没看走眼，孺子可教也，“那你捡了多少了？”
小贼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说了句，“我会加油的。”
“那你今天吃饭了吗？”
小贼摇头，他本是跟奶奶一起捡破烂儿的，奶奶去世以后，他觉得日子没了盼头，也没再捡破烂儿，后来饿的不行，才抢了东西。
抢的还是个只有一封信的大背篓。
人都有难处，萍水相逢，叶桑柔也不想多问，但她没法儿看着个孩子走向歧途。
“那就拿着吧，当是我借你的，等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
小贼似乎很不敢相信这句话，眼中噙着泪水呆呆的看着二人走远，他握紧那五毛钱，眼泪砸在了手背上。
“抢劫？”
叶桑柔赶紧安抚眉头皱起的梁齐，顺便把他向后扭的身子摆回来，“不过是个误入歧途的小孩儿，看上去跟英子差不多，已经被我感化了。”
梁齐脸色未减，他想揍那小孩儿一顿。
“话说，英子这个年纪该上高中了吧？没有继续读书吗？”叶桑柔赶紧转移话题。
“英子成绩挺好的，但是……大哥说没钱供他了，我的钱他又不要。”
提到梁英，梁齐有些愧疚，他手头有些钱的，但是梁英说什么小叔已经帮了他们够多了，怎么也不肯接受。
“那就不上了？”叶桑柔皱着眉头，现在是75年，如果英子上学，还能赶得上早批的高考。将来上个大学，怎么也比在地里刨食强。
“他现在自己攒钱呢，说是攒够了就去上高中。”
攒钱？
此时正是傍晚，县里的高中放学了，学生们结伴成群的走在街上，到处是青春的气息。
而英子，叶桑柔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也该是这样的。
攒钱并不现实，叶桑柔心里有了计较。
“如果，我是说如果，能高考的话，你会试着考大学吗？”
“大学……”梁齐笑着摇摇头，“我只是个小学毕业，那离我太远了。你想上大学吗？”
叶桑柔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希冀，“想！梁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起考大学吧！”
她有些怀念自己的校园生活了。
见小媳妇儿这么有兴致，梁齐笑着点了点头，但高考还不知道啥时候恢复，更何况他只上了小学，就算高考恢复，恐怕也……
不过，既然媳妇儿想上大学，他一定会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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