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绾绾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时不时地看一眼地里的一大一小，看他们‘父子俩’笑着闹着，她唇边的弧度，也不自觉地上扬了些。
只是，当一抹日光，正正好从墨北珩头上划过的时候，墨北珩发上的几丝银白，变得十分炫目。
见状，谢绾绾唇边的笑意敛了敛。
再看墨北珩的眼神，便复杂了些，她从未想过，她的离开，会让墨北珩陷入这样的处境里。
若是她早知道……
若是她早知道，她应该，也还是会离开吧。
有些事，她改变不了。
就如同他的想法，她无力改变，他的责任，她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卸下，他们在意的东西，像一个死结，解不开，也绕不开，终究是要面对的。
这日夜里。
墨北珩照例哄睡了兜兜，正依依不舍地离开谢绾绾的房间，心里暗暗想着，绾绾的心，是真硬啊！
哎，什么时候才能再抱抱绾绾？
她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
谢绾绾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的动作，淡淡地出声：“墨北珩？”
墨北珩满怀期待地回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一头饿极了，等着投喂的大狗狗：“哎，绾绾，你叫我？”
谢绾绾见不得他这副模样，撇开头，喉咙发紧：“墨北珩，马上便是春节了，你不回京城吗？”
他在这儿，已经半年了。
再在这里耗着又能怎么样呢？
墨北珩一愣，反应过来后，眸子染上了恐慌和着急：“绾，绾绾，你又要赶我走？”
为什么？
他今日做错什么了吗？
她不是都不赶他走了吗？
是，是不是他追的太紧了，她不舒服？
可是……
“没有赶你，只是，要过年了啊，你该回去了。”
“回去？”
“嗯，回去吧，陛下他们，想是一直催着你吧？”这些日子，她可没少见京城来信，都是催他回去的，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偶尔对着京城方向发愣的模样，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绾绾，你误会了对不对？我来之前，便与陛下说过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不会催我的。”就是催，他也不会回去。
“你在这儿能做什么？陪着我在这儿做个乡野村夫吗？”
“有何不可？绾绾，有何不可呢？这半年里，有你，有兜兜，我比任何时候，都过得开心满足。
绾绾，你走了三年，我日日夜夜的后悔，恨不得再回去当年，狠狠地打自己一顿，竟傻的逼的你远走他乡，我盼啊盼啊，盼着你早些回来，盼着早点儿找到你。
整整三年，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心，直到将你抱到怀里，才是满满当当的。
可你为何要逼我走？
我不逼你立刻就能接受我，原谅我，但是……但是，你不能赶我啊？”
墨北珩握着她的双肩，声泪俱下地说着这些话。
他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碎裂在这寒风中，让谢绾绾的身子都窒了窒。
过了好久。
谢绾绾才哑着声开了口：“墨北珩，我善妒，若是与你一起，便不会让你纳侧妃纳妾，不论是什么玉娘，红娘，不论是养在外边，还是养在哪里，都不可以。”
她的话还没完，便被墨北珩急急打断：“没有别人，绾绾，没有人敢再拿我的婚事说事，玉娘，我也让章山将她送的远远的，不会再有别人，只有你。”
谢绾绾无视他的急切，又说：“我身子受过重伤，便是在角山关找到了那药，秦蓁也帮着调理，但要恢复到以前的康健是不能了。
往后，我可能大多时候与汤药为伍，身上总会带着一些臭烘烘的药味儿。
甚至，我可能没法给你一个孩子，更不能陪着你白头终老，没有孩子，寿数难永，这样，你也愿意吗？”
“绾绾，你看过这么多的话本子，可有听说过一句话‘珍惜当下’？我不在乎你能不能生孩子，也不在乎所谓的药味，更不在乎你能不能陪着我到老，只要活着一日，我们便相爱一日好不好？何况，我们已经有兜兜了，够了。”
“兜兜，不是皇家的血脉，他……”
墨北珩答的十分干脆利落，半分都没有因为他并非皇家血脉，并非他的血脉，而有所迟疑：“他是。他是我墨北珩的儿子。”
说到这儿，谢绾绾便有些沉默。
墨北珩最害怕的，便是她的沉默，三年前，她与自己说了那许多，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默，便是悄悄计划着离开，可这一回，他不会再让她就这么跑了。
他害怕地伸手，将谢绾绾抱在怀里。
“绾绾，你还有什么疑虑，你都说说，说出来，我们一一解决，但是，别再计划着离开我，好不好？你太能躲，倘若再走了，我要去哪里寻你？我害怕，我会找不到你。”
他的头，枕在谢绾绾肩膀上，眼泪就这么一点点地滴落。
谢绾绾的心底发颤。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哑着声，问了最后一句：“墨北珩，这些年里，我越发的喜欢清净，喜欢这里这种乡野的淳朴，若是在一起，你便得留在这里，陪着我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野村夫，你的西北将士兄弟，你的皇权富贵，都得放弃，这样，你也愿意吗？”
“绾绾，这三年里，我不都放弃了吗？”
这三年，他将西北军交给了傅燃，他退出了京城的圈子，几乎不在任何的宴席上，不在任何的朝事上走动，日日地躲在栖迟苑里。
大宁没了他，算不得什么，可他没了她，不行。
“绾绾，这三年，够了，够我认清楚，若是没有你，我不会再要任何人。你是最重要的，什么子嗣，什么妾室，都不重要。
你喜欢这里，咱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
来的时候，我已经跟皇兄提过了，若是你不想回去，咱们就不回。
老头子驾崩前，想弥补我们，把江南的封地给了我，你若是在这里住腻了，咱们也可以回江南去，正好岳父岳母他们过几年应该也会回去那儿。
还有，谁说我们没有孩子？
我们有兜兜了，够了。
只要是与你在一处，哪里都好，你别不要我……”
谢绾绾听完他的话，没说什么。
许久。
就在墨北珩以为，谢绾绾不相信，还不愿意原谅他，接受他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谢绾绾轻轻地一声叹息。
她的头微微地点了点，‘嗯’了一句。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回抱住了他。
墨北珩感觉到了，他心底欢喜，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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