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固京制，军事改革？”
朱标疑惑道：“陆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陆宁不急不缓的说道：“首先是封王固京，封皇子王爵，但不封皇子藩地。”
“能力杰出者听朝廷宣召，为国征战，建功立业。”
“能力平庸者就留在京城里安心做他的逍遥王爷。”
“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藩王泛滥兼并土地做大损害经济的事情。”
闻听此言。
朱标眼前一亮。
朱元璋则是皱起眉头道：“那藩王都留在京城，岂不是会对皇帝造成直接威胁？”
“威胁不了的。”
陆宁摇了摇头，道：“他们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钱是朝廷给的，手里又没有兵马，用脑袋威胁吗？”
“说句不中听的话。”
“一旦他们中有人生出二心，皇帝一句话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而如果往是藩王过多，皇帝还可以趁机施加个推恩令什么的。”
“比如将世袭罔替改为功勋制，第一代若无功劳，第二代递减爵位。”
“从王爵开始，一路降级，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直至沦为平民。”
朱标目光中精光更胜：“先生此计甚高！”
“高个屁！”
朱元璋没好气的呵斥道：“要真按照他所说，咱的子孙岂不是大多都要沦为平民了？”
“不然呢？”
陆宁摊开手道：“难道要白养一整个京城的王爷？还是说，你打算给你儿子留下一屁股的麻烦？”
朱元璋呼吸一滞，转头看向朱标。
“老朱啊。”
“人心难测这句话不论到什么时候都有效。”
“现在你觉得，你的孩子们兄友弟恭，无比和睦。”
“可是你得知道，这天底下可没几个人能经得起皇位的诱惑。”
“殿下仁爱，世人皆知，可是殿下登上皇位之后，也会有身不由己的一天。”
陆宁转头看向朱标，径直道：“殿下，今日陆某不妨问你一句，若是有一天满朝文武，皆让你诛杀晋王，你会如何？”
“我……”
朱标低下了头，道：“我绝不会杀。”
“那若是晋王封地的官员都劝晋王来杀你呢？”
陆宁道：“你觉得晋王会如何？”
“这……”
朱标也回答不出来了。
“亲情这东西。”
“过了两代就寡淡如水。”
陆宁转而又对朱元璋道：“你就那么确定，你的子孙后代里，不会出个长反骨的家伙？”
朱元璋沉默了。
朱标心性仁爱对兄弟们好，兄弟们也都爱他敬重他。
他们也一定不会造朱标的反。
可是朱标的儿子，孙子呢？
如陆宁所说，他们面对一个孱弱无比的皇帝，难道不会对皇位生出别样的心思吗？
若真到了那一天，这天下就将是朱家人的角斗场。
叔侄相争，爷孙相争，血脉相残，遍地狼藉。
可是让他的孩子沦为平凡人，他也实在是不甘心。
毕竟，他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就是让自己的孩子们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吗？
“老朱。”
“我知道你心疼孩子。”
“可儿孙自有儿孙福，若不是那块料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就算是你将好东西全部塞到他手里，早晚也会叫别人夺走。”
“与其让他们混吃等死，不如让他们好好的学本事，将来更好的为国效力。”
“你难道就不希望你的子孙里，能多出几个如你一般名震古今的人物？”
朱元璋当然也希望。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想接受罢了。
朱元璋略微沉吟了一会，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聊，便转移话题道：“那军事改革呢？”
“兵将分离。”
“从今往后兵是兵，将是将。”
“即便是皇室子弟领军，也只在战时给他们指挥权与调动权，不能常驻军中。”
“将领也同样如此，只要无战，就要留在朝堂，留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而这样一来，你老朱便可以直接手握天下的兵马大权。”
“就算以后有人有不臣之心，兵权掌控在你老朱以及你的子孙后人手里，他们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开始的时候。
朱元璋还有些不爽。
但听见最后这几句的时候。
朱元璋的眸子就开始逐渐变亮。
最初要设立封王戍边之策，其实就是为了抑制这些人。
若是能通过别的方式将他们仍然在不断膨胀的权利抑制住。
封王戍边之策，倒也不是不可以更改。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道：“这件事咱记下了，咱会好好考虑的。”
“那就好。”
“只要你心怀天下，心怀百姓，你做什么事儿都是对的。”
陆宁缓步朝殿外走去，边走边道：“我这几天都会住在清风园，有什么事就让人来传我吧。”
“嗯。”
朱元璋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而等陆宁的身影彻底消失。
朱元璋方才缓缓转头，看向朱标：“标儿，你觉得这个军事改革，还有……封王固京如何？”
朱标闻言一怔。
他也明白，朱元璋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些无法接受封王固京加上推恩令的决策。
“儿臣觉得……”
朱标略微沉吟了一会，道：“儿臣觉得，陆先生说的很好。”
朱元璋心头一震。
感觉好像某些东西被突然抽走了一样。
他面露苦涩道：“标儿啊，你可知道咱封王戍边的真正意图？”
“知道。”
“父皇是想让我们朱家，千秋万代。”
“是为了让皇弟们，为国效力，为国征战。”
“是为了让咱们大明王朝，再不受武将挟制。”
朱元璋就静静地听着，也不说话。
朱标缓缓抬起头，与朱元璋的目光交汇在一处：“可是儿臣认为，封王戍边，不妥。”
“不论对于百姓还是对于皇家来说，这都是祸乱之策。”
“如陆先生所言，在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人心都会变。”
“若是要兄弟相残才能坐稳皇位的话，那这太子儿臣宁愿不做。”
朱元璋瞳眸一缩，一股惊人的气息散发出来。
“这太子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嘛？”
若换做以往。
朱标早就被吓得跪地求饶了。
但今日，朱标却一番往日柔顺姿态，不卑不亢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我朱家一门的天下。”
“我朱家要坐稳天下，就要为百姓考虑，为百姓谋福。”
“儿臣的理想与抱负也是如此。”
“所以儿臣希望，父皇能收回成命。”
“当今乱局唯有改革才是出路，封王戍边并不可取。”
话音落下，朱标双膝跪地，一头磕在地上。
朱元璋怔怔的看着朱标良久，忽然叹息出声。
“咱知道了。”
“这事儿就让咱再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到这，朱元璋话锋一转，道：“陆宁这几日都会清风园，你要是无事，就去找他聊聊。”
“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未来……”
朱元璋神色微动，转头看着朱标道：“你也要多多问询他的意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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