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煦看着他的母亲，他的皇后，以及几个太医，就知他中毒一事，瞒不住了。
家宴后，与陆皇后回坤宁殿的路上，他就感到不适，他知道，应该要毒发了。
果然刚到坤宁殿，他便吐血昏迷了。
“朕没事，母亲，音离，别担心，朕好多了。”
赵子煦嘴角含笑，出言安慰着太后和陆皇后，他面色微白，唇瓣没有血色，带着淡淡的乌青。
太后看着初醒的赵子煦，哪怕赵子煦说他没事，太后依旧不放心，询问刘太医，“刘太医，陛下的毒可解了？”
刘太医拱手正要回话，赵子煦却先道：“刘太医，朕中的毒应该解了吧，是不是？”
刘太医对上赵子煦的目光，他在太医院混了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不差，他明显感觉到陛下眼中的警告威胁之意。
陛下是要他隐瞒病情，不告诉太后和皇后实情？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为何陛下要警告他？
除非，除非陛下有意不让太后和皇后知道他的病情。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刘太医脑中。
陛下不是现在才知道他中毒的，陛下早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了。
刘太医在给赵子煦把脉的时候，他从脉象上看出，陛下中的毒有些时日了，绝不是今天才中的毒。
怪不得陛下要警告他，此事非同小可。
他不知陛下的用意何在，但眼下他也能顺从陛下的意思。
“太后娘娘请恕罪，微臣施针虽为陛下去除部分毒，但陛下体内仍有余毒未清，需要服药慢慢排除余毒。”
太后道，“余毒未清，对陛下可有性命之忧？”
刘太医微微摇头。
太后以为刘太医的意思是没有性命之忧，其实，刘太医摇头是表示他不知，他不清楚。
实际上，他确实是不知，不清楚。
“刘太医，你留在太医院候着，等陛下的余毒清了，你再出宫。”
太后如此说，刘太医哪里敢说不，只得遵太后懿旨称是。
……
已是后半夜，赵子煦吩咐宫婢内侍送太后回慈宁殿，太后不愿，她想在坤宁殿守着儿子，最后还是在陆皇后的劝说下，太后才回了慈宁殿。
刘太医等三位太医被打发回太医院，几人也是摸爬滚打小半辈子，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音离，陪我说说话。”
赵子煦罕见用了一个‘我’字，他的声音很轻，似大病时无力的模样，却是很温柔。
陆皇后在榻边坐下，殿内烛光灼灼，赵子煦唇上的乌青清晰落入她的眸中，一只纤纤玉手覆上赵子煦的手背，然后握住。
“陛下。”
赵子煦感受着陆皇后玉手掌灼热的温度，这抹温热还与从前一模一样，他心头微动，那种感觉说不出，似乎像他们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时的感觉。
他们是青梅竹马，少年结发为夫妻，大婚后几年是他们之间最幸福的时刻。
然而在晏儿薨世、他身中奇毒之后，他与音离之间，他再也感觉不到摸不到那种属于他和音离之间那种特殊的感觉。
“陛下，你不知臣妾看到你吐血昏睡时，臣妾心里有多紧张，有多担心，刘太医说你中毒了，差点把臣妾吓死了。”
豆大的眼泪从陆皇后的眼角滑落，直到这一刻，她才敢在赵子煦面前释放她的担心，她的害怕。
赵子煦心疼不已，大掌抚上陆皇后妍丽的容颜，一边拭去她脸上的泪，一边轻声哄着陆皇后，“音离，别哭，我没事，真没事了。”
赵子煦温柔的嗓音像是催化剂般，陆皇后的眼泪一颗颗止不住似的决堤，流淌下来。
“呜呜呜……”
陆皇后小声的抽泣着。似乎是要把积压的情绪统统发泄出来。
赵子煦见劝不住陆皇后，索性便不劝了，疼惜的将陆皇后拥入怀中，让她乌漆漆的脑袋埋在他的肩颈。
陆皇后一双玉臂绕过赵子煦的背后，环在赵子煦清瘦的腰间。
这两三个月，赵子煦于政事上多有操劳，又不顾劳逸结合，身体可见的削瘦了很多。
陆皇后没有哭得很久，很快就止住了呜咽声。
“陛下，陛下。”
赵子煦的手抚上陆皇后的发髻，拢住她的后脑抚摸着，动作轻柔又带着两分小心翼翼。
“阿离，叫我的名。”
陆皇后许久不曾唤过赵子煦的名，“曦。”
“再唤一次。”
“曦。”
“曦。”
他呱呱落地时，朝阳初升，温暖炽热，代表了冲破黑暗的希望与欣欣向荣，爹爹给他取名，曦。
赵子煦沉浸在陆皇后一声声的呼唤中，他又清楚的明白，他时日无多。
赵是他的姓，曦是他的名，子煦是他的字。
他名与字，充满了温暖和希望，但他注定要离开这个世界。
原谅我，音离。
……
天亮了。
赵子煦中毒一事目前还未流传出宫。
太后出身名门，稳居后位统御后廷多年，今又为太后之尊，哪怕数年不管理过后宫之事，依旧是那位雷厉风行的陆氏嫡长女。
她亲自着人彻查赵子煦中毒一事，从伺候赵子煦的宫女内侍，到中秋家宴上送菜接触菜的人，再到膳房切菜做菜的厨子，烧火挑水打下手的男女杂役，全都审问一遍，秉持着凡有可疑之人一律处死的原则。
所有人审问了遍，并无半点收获。
太后不信，让人大刑伺候，在严刑逼供下，倒是有两三人招供了，不过，他们都说他们没有投毒。
太后直接处死这几人，更是亲自审问膳房的庖厨，审问无果后，就将负责赵子煦膳食的厨子、内侍、宫女全部处决。
太后狠狠绝的手段让膳房其他人以及和接触过中秋家宴的宫人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昨夜留值且给赵子煦诊治过的两位太医听说了太后大肆审问后宫的事，不免有些担忧。
万一他们太医院解不了陛下的余毒，或者他们要花费一段时日才清除陛下的余毒，太后一个不高兴，会不会问责太医院。
刘太医亦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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